光彩明豔的華池民歌
孫玉珍
初秋,翻上華池縣城壕川西面一道又一道高高的山梁,路邊的野草妖嬈地晃動著細溜溜的身子;一片一片的蕎麥花在半山上心安理得地開著,在這個果實纍纍的季節,惟有它,還在用神秘的紫色宣告著自己的存在;山頂上,密密匝匝、粗壯結實的玉米挺立在藍天白雲下,顆粒飽滿、寬葉墨綠。在華池這一座座供養各類生物繁衍生息的沃野大山中,民歌,猶如一粒粒耀眼的珍珠,鑲嵌在峁頂或山窪中,為這片土地增添了一抹亮色、一絲光華!
01
胡麻子開花藍又藍 想見妹妹難上難
當年,李世劉跟隨父親從老家陝北吳起一路說書一路討飯,最終落腳到城壕鎮餘家砭村。在這方山水四五十年的滋養下,李世劉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還成為當地較有名氣的民歌手,他不曾想,那幼年苦焦日子裡無望時吼著的山歌酸曲,竟然讓他成了當地的明星。
「頭上戴著爛草帽,野巧巧來壘窩,頭叫我知道掏出了七八窩,塵世上受苦人那個多,哪一個就像我……」
吼起蒼涼的信天遊,走在漫漫討飯路上,一路向著未知的南邊,南邊有什麼?有甜生生的清水、有香噴噴的白面饃嗎?從北往南,幹山土霧,一片焦黃,逃出家門時的破鞋已露出幾個趾頭,焦渴的嗓子就要冒煙。
「走了一道村,又那一道村,那村村都是些爛窯洞。十個窯洞九個空,院子裡邊長成黃蒿林,還沒有人神(住)……」
好不容易碰到一家煙洞裡還能冒煙的人家,討得幾口黃米乾飯、喝兩口清水,緩一緩磨得滿是水泡的雙腳,當疲憊的身子重新流淌著生命的暖流後,李世劉的父親就彈起三弦說上一段書,上古傳說、歷史故事等,感謝主人家的救命之恩……
跟著父親耳濡目染,或許是一路上吸入了太多風沙、咽下了許多苦水,李世劉有著高亢嘹亮、充滿質感的嗓音,那經歷過的苦難,都深深嵌進了他的聲帶中,也烙在他五十三年的人生中。
李世劉
到了城壕川,這個曾是當年張寒暉改編《推炒麵》、創作《軍民大生產》的地方,李世劉招贅到李家,成了上門女婿。在這裡,李世劉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心愛的人兒,他學會了當地的民間小調,唱起了宛轉甜蜜、曲調悠揚,流暢歡快的《推炒麵》。
「東陽府來花頻現,四十裡路上開花見,二啷妹子喲,我給我們個男人推炒麵。黑驢那個推磨來別(崩)的歡,粗籮隔來細籮撣,二啷妹子喲,我給我們個男人推炒麵。雞叫頭產(遍)天要明,拉上個毛驢要起身,二啷妹子喲,拉上個毛驢要起身……」
這首不知起於何時、至今廣為傳唱的華池民歌,活脫脫表達了李世劉當時興奮的心情。
落腳下來,李世劉做起了「羊掌柜」,提著羊鏟、背著棕繩,漫山遍野放羊砍柴,乾澀的日子沒有顏色,李世劉就和幾個放羊漢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想起啥調調就吟唱啥調調,對著空曠的大山深溝吼著信天遊,那時而粗獷、時而悽涼,又時而柔情、時而悠長的歌聲迴蕩在天地間,讓連綿的大山洇薀出生命的不屈。
劉生軍、褚海平是與李世劉一起放羊、唱歌的好同伴,羊打上山,聊一陣耕種打碾,唱一陣小曲,一唱一和中,四季更替、歲月流轉,生活的重擔在歌聲相伴下仿佛輕了些許。
褚海平
褚海平有著別人沒有的本事,能自編歌詞,心裡想的、眼前見的,他都編成歌兒唱出來,把自己的渴望、夢想、甜蜜和痛苦,揉進沙啞磁性的聲帶中,穿透了四面的高山,和他的心一起飛到了夢中的桃花源。「胡麻子開花藍又藍,想見妹妹難上難。三月裡的黃風數九裡的冰,妹妹可知哥哥的心……」
劉生軍是三人中最年輕的,他的歌聲裡,已經有了現代歌曲的痕跡,但是對傳統民歌,他還是心懷崇敬,時常哼唱。
尋訪華池民歌時所遇見的這三個人,應該代表了華池民歌形成、傳播,以及演化的過程。
華池縣是鹽馬道的必經之路,也有「走西口」的傳統,在北上南下、熙熙攘攘的商流駝隊中,文化也在不斷流動、雜糅、傳播,曲調簡單上口、形式自由的信天遊,是販夫走卒們在漫漫旅途抒發思鄉之情的寄託,也是對沿途所見風土人情的口述,就如李世劉一樣,他從陝北南下定居,他的民歌母體來自陝北,而原生的華池民歌又給他的歌唱增添了新的內容,他的歌聲裡,有對故鄉的思念,也有對新家的眷戀。隨著時代的前進,當代的流行歌曲融合在新一代民歌手的創作和演唱中,使民歌更貼合當下大眾的欣賞和傳唱習慣。
所以說,華池民歌是流動的,是活的,它既是傳統文化的再現,又以開放的姿態接納新聲音。
在大自然中深情歌唱
02
三十裡河灣四十裡水 五十裡路上來看你
從悅樂鎮的上堡子大橋向西北而行,來到元城鎮,在這裡,我驀然走進了一片民歌富集的海洋,徜徉在無拘無束的天籟之音中,純淨、敞亮,卻又含蓄、多情。
隴東民歌,作為慶陽四絕之一,有諸多文章傳之於世,但當親耳聽到那美妙的歌聲,那珠聯璧合、珠圓玉潤的詞曲,那動情演繹的歌者,不禁驚嘆在窮山僻壤中,竟然有著這樣美麗的音樂!
具有獨特地域特色的華池民歌,大多以比興開啟,生動親切,上句以眼前事物開啟、渲染,下句表達出內心真實的想法,表達親情愛情濃烈大膽,描述生活直白真實,述說身世曲折辛酸,暢想未來高亢歡快,十分恰當地表達了歌者的思想和情感,任你是怎樣的鐵石心腸,也會被這古老純正的華池民歌迷倒。
在元城鎮文化站,我見到了郭憲萍、劉豔花、章玉珍、李俊梅等幾個普通的農婦,她們都是五六十歲的年紀,年齡最大的劉豔花67歲,年齡較小的章玉珍也已57歲,這個年齡段的基本都是當地民歌最後的傳唱者了。
章玉珍
她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元城鎮人,民歌就伴隨她們長大。奶奶、媽媽們走走站站、傷心快樂時都要哼唱幾句,這些隨興隨心而來的小曲、信天遊,時刻縈繞在她們周圍,懵懂未開、情竇初開、嫁為人婦等人生每個重要時段,或歡喜或憂傷的曲兒是她們抒發情感的最好通道。她們信口所唱的大多為信天遊。在她們的歌聲中,要說的話、要訴的情、要實現的願望,都有一個對象,那就是「哥哥」或者「妹妹」。我姑妄揣測,「哥哥」或「妹妹」,其實是她們對美好生活的意象,代表著暫時不能實現或者永遠不能實現的理想生活,是支撐勞苦大眾,一輩子俯首在田間灶頭、看不到盡頭的苦日子活下去的動力,也是他們在心思無處訴說或者不便於訴說時,那一個虛無的訴說對象,是情感的寄託之處,是苦悶的發洩之處。
郭憲萍
遙想當年,婦女生活在沒有自我、沒有未來的環境中,一輩子湮沒在侍候家小、生兒育女的黯然無光的煙火中,她們用歌兒來講述自己的命運,表達內心的無望和憤懣之情。
「焦頭頭筷子泥糊的碗,我一輩子不能到人前。紫紅犍牛自帶耬,我坐娘家喜歡我回家喲愁……」
而長年生活在大山裡的女人們,貧窮辛勞的日子裡,想要看看山外的世界,更是何其難啊!
「風吹月來月照燈,我家住在爛窯裡洞。地下支的爛椽喲椽,炕上鋪的對花氈。圖婆婆那病連連,圖公公來把腰彎。圖老漢來死一般,身上掛的爛衣衫。圖條件那石子鋪,圖種地那滾牛坡,圖生活來糠米菜饃饃……」
邊嘆息邊活著,就像滿山的蘆草,枯了黃、黃了枯,根兒卻是越扎越深,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守得幹山禿嶺變秀水青山、驢馱人背變機耕車載,後輩兒孫們過上了她們想都不敢想的愜意日子,此時,她們應當是微笑的。
劉豔花
對愛情的詠唱,是文藝創作亙古不變的主題,華池民歌也不例外。朱熹在《詩集傳序》中就曾說:「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名言其情者也。」華池民歌在歌頌、嚮往愛情方面,內容豐富、形式多樣,是民歌中的富礦,怎樣採集都不枯竭。她們以物寄情、以情言志,眼前的花草、手中的針線、腳下的土地,每一個物件和景象,她們都能用來歌唱愛情。
這些農婦們在炕頭上做著針線活,心裡想著情哥哥,開口即唱、隨興而歌,天真自然,直抒胸臆。「一根藍線藍上藍,唱山曲我心裡難上難。天上雲彩跑馬裡,天天我盼望你上來裡。」心慌意亂之時,走出窯門,望見遠流而去的河流,心裡想的是「三十裡河灣四十裡水,五十裡路上去看你。」到田間勞動,成雙成對的鳥兒讓懷春的女子感念自己的形單影隻。「花椒樹上落巧巧,一對對留下我爪(zao)爪(zao)」。總之,只要心有所思,眼有所見,一句句動情的歌兒就飄然而出,無需雕琢,渾然天成。「玉面窩窩煮南瓜,想和哥哥拉拉話,前窪窪糜子後窪窪谷,那達想起那達苦。」「毛驢推磨妹子摞,路巷裡下來親哥哥。叫一聲哥哥你早回心,人留兒孫樹留根。」……
當然,在浩繁如煙的華池民歌中,反映勞動場景、季節更替、耕種收割、日常生活等內容的民歌,也是華池民歌重要的組成部分,只是隨著人民生活方式的轉變、歌唱環境的流逝而漸行漸遠,但依然抹不去它們曾有的純真和價值。
李俊梅(左)和小孫女
03
做一做針線展一展腰 彈一彈口雀我改心焦
華池民歌的歌唱和傳播,離不開樂器的活化石「口雀(音qiao)」。口雀,雖然如今已很鮮見,但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的幾百甚至上千年間,是非常常見的小樂器,隨身可帶的小耍活,是人們放鬆心情、聊解心慌的好夥伴。
「口雀」,也叫「口弦」「口琴」「口簧」。我之所以把它解讀為「口雀」,一是取其讀音。華池方言中,常把鳥雀都讀為「巧兒(qiao』r)」,「麻雀」讀「麻巧兒」、「野雀」讀「野巧兒」等;二是取其形。口雀是長五六釐米、寬不到一釐米的薄竹片,小巧玲瓏,攜帶方便,如小鳥一樣輕巧靈活。它的精妙之處在於中間那條輕薄、細長的「舌簧」,狀如小鳥又細又尖的舌頭;三是取其發聲原理。口雀舌簧後端與竹片相連並有一小孔,繫著細麻繩。彈奏時,一手握口雀柄端,一手持舌簧端麻繩,置於齒後,雙唇微合,口腔是共鳴器,拽動麻繩時舌簧快速上下彈動,舌簧顫動,隨著口腔氣流發出嚶嚶啾啾之聲,如鳥雀鳴鳴囀囀,百回千轉。
說它是活化石,口雀形制與陝西石峁遺址出土的骨簧一樣,骨簧距今已有4000年,而史前文明在陝甘黃土高原上的同根同源,可以說,華池現存的口雀正是源自那個時代,它是能夠與幾千年前的祖先對話的樂器。
口雀製作工藝不複雜,在過去,善於發現和創造的華池人民將舊篦子上兩面夾竹齒的小夾板,亦叫「篦檔」取下,用碗渣削薄至一毫米,然後用針慢慢刻出舌簧,簧尾留柄,簧端外圍打眼穿繩,把四周的稜角用碗渣去掉,磨圓即成,然後把成品用食用油浸泡取出晾乾。這樣製作的口雀不但發音嘹亮,而且外形顏色深紅美觀好看。由於其簡單的製作工藝,在改革開放以前,元城、喬川、懷安等鄉鎮的婦女們和一部分男人都人手一個。
口雀是民歌的載體,民歌讓口雀有了生命力。口雀渲染音樂色彩,可歌唱、可說話、可交流,熟練的彈奏高手僅靠彈口雀就能拉拉家長裡短,還能談情說愛,具有表情達意、傳播交流的獨特功用,這是其他樂器所不具備的功能。同時,彈口雀的人也能唱得一嗓子民歌,信天遊、小調等即興創作,邊唱民歌邊彈口雀,是這裡最常見的音樂形式。在解放前,當地評價一個女孩優劣的三個標準是:口雀,針線活,做飯。可見,口雀在當地流行程度之廣。
可喜的是,在元城鎮,這種古老的樂器沒有隨時代的洪流而流逝,從縣上到鄉鎮,一些文化工作者在執著地保護著這一古老的樂器。談及對口雀的保護,不得不提一個人,那就是華池縣元城鎮文化站站長趙彥平,是他讓幾近失傳的珍貴樂器和技藝重見天日、重放光彩。他到文化站以後,尋訪能彈、能做口雀的藝人們,不定期組織一些小活動,在鄉鎮、縣城進行演出,讓口雀煥發出新的光華,讓更多的年輕人學習傳承這項古老的文化。
如今,在趙彥平組建的元城鎮口雀交流學習群裡,來自全鎮各個村和其他鄉鎮的藝人們聚集在這裡,彈口雀、唱民歌,一首首生動有趣、純淨自然,帶有濃濃古風和田間氣息的歌曲,像粒粒明豔透亮的寶石,發出天然璀璨的光芒。
探訪民歌已半月有餘,至今,那天籟一般的歌聲還迴蕩在我的耳邊、心中,以至今後的歲月。我想,任是誰,只要耳邊飄進一絲絲純粹的華池民歌,那優美動人的旋律、直擊心底的歌詞,一定會在心尖尖上繞而不絕、餘音嫋嫋……
李建榮談華池民歌(根據錄音整理)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做民間文學三大集成普查的時候,華池縣做得很紮實。喬孝堂、朱璉學等文化幹部做了很多搜集整理工作,結集出版,為我們保留了豐富的原始資料。我對華池民歌沒有研究,做過很少的調查,只有一些印象,我談一點膚淺的感受。
我讀華池民歌時,有一個感受,有一些民歌的歌詞和《詩經》國風裡的詩歌內容情調很是相近。
就好像歌者用現在的民間口語翻譯了《詩經》裡的情歌一樣,就是說傳承下來的民歌是可以與《詩經》的國風做比較閱讀的。
華池民歌在唱詞上、表達的情懷上,很野、很浪漫、大膽、潑辣,這個傳統應該是自古以來、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不能小看民歌的文化價值,如果把地面上的民間美術看成是活文物的話,那麼華池民歌也是地面上活的文化的化石。
我翻閱過好幾個高校的中國音樂史教材,在介紹中國音樂發展史的時候,就說到《詩經》時代,也要說到陝北、隴東這一帶音樂文化的傳承。
華池文化不是單一的「隴東文化」,是陝北文化向隴東文化的延伸,具有很多陝北文化的特色。有的語境裡「陝北文化」不但包括陝北,還包括環縣、華池,甚至慶城的一部分,這是一個地域文化概念,和行政概念不完全等同。
或者可以這樣理解,我們說隴東文化的時候,隴東文化就包括了一部分陝北文化,說陝北文化的時候,也包括了一部分隴東文化,兩者是交叉融合,又各有特色的。所以我們認為華池民歌是隴東民歌重要的一部分,它也具有陝北特色。
很多華池南梁這條路上的原住民,本身可能祖上是陝北人,從陝北遷移過來。一部分原籍在延安市或榆林市的人在子午嶺山區生活,這部分人就自然而然地把陝北民歌帶到了華池,有些婦女是從陝北嫁過來的。甘肅華池的原住民和陝北的移民,共同創造、傳承、傳播了華池縣珍貴的民間音樂文化遺產。強調這一點的原因是,要保護各縣文化的特色,不能用慶陽東部的文化同化北部的文化,使其喪失自己的獨特性、多樣性。比如,把華池陝北風格的窯洞窗欞都變成前塬關中風格的,就是無視文化特色的做法。
華池民歌是「走西口」的音樂文化。華池在秦直道上,在絲綢之路東路古道上。不單是山西人走西口,陝西人走西口,甘肅人也走西口。走西口的民歌在華池、合水也有流傳,走西口文化是絲綢之路上的民間音樂文化,在這條路上,不同地域、民族的民歌也有交叉流傳。過去的一個馬車夫,可能就把沿途的幾個區域的民歌都熟悉,能串通起來了,都會唱,這是我曾經的一個感受。
這是一條商道,可能古代的人,從華池趕一駕馬車,出陝北、過山西、到包頭,或上西峰、跨涇河、下關中等地,在鹽、糧、皮毛、藥材、絲綢的販運的過程,一個人一走可能就是幾個月、半年,大車走到一個地方,把貨物卸下,再販運一些新的東西,繼續往上走,等到這一行回來,回到家可能就半年、甚至一年都過去了。這是我在採訪過程中,了解到的過去一種職業、販運貨物的職業。我發生過很大的好奇。
這些人在整個運輸的過程中,經過一些不同的地域、民族,把內蒙古、陝西、山西、甘肅的民歌,都學了一些吧。我們今天看,就是一種文化融合的例子。
華池民歌當然主體是華池的,保持了本地音樂文化的風格,屬於信天遊民歌體系。我們不能說信天遊就是陝西的、山西的,信天遊也是甘肅的,是華池的,對此應該很重視,做細緻的調查研究。
把華池的民間音樂文化放在一個大的歷史文化地理的背景下去研究和觀察,就會有這樣的感受,它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
一條子午嶺貫穿了陝甘寧,一條秦直道貫穿了黃土高原上的三個省份,當我們說黃土高原文化的時候,是屬於黃土高原上子午嶺與秦直道文化帶上的文化。從文化流、文化帶、文化圈的角度去看,就能形成對一個地方文化的整體認識。
華池民歌也與南梁說書是分不開的,說書裡面有民歌,民歌裡面有說書,說書人在說唱的時候,也會唱民歌,他們既是說書人,又是民歌手,在一個唱民歌的人身上,吹拉彈唱說的技能是複合性的。
華池文化有森林文化的特點吧,具有草原文化的特色,它的畜牧業發達。靠近吳起、鹽池這邊,向北又有沙漠、鹽鹼地,和「三邊」貼近。同樣是農耕文化,但是華池有森林文化、牧業文化、草原文化的特點,自然生態和文化生態都好,再加上紅色文化的得天獨厚,使得華池文化更具有吸引人的原生態氣息。
華池民歌裡那種孤獨、粗獷、熱烈、浪漫、痴情,那種渴望交流的情感表達,是從黃土地深處爆發出來的,是從森林裡、山野裡詠唱出來的。人類以民歌的藝術方式,表達愛欲,抒發情懷,追求心靈的溝通、精神的共鳴、和天地對話。我們通過對華池民歌的欣賞,能夠提升我們對生活的熱愛,對人類精神世界的認識,理解這塊土地的精神,找到打開非物質文化遺產寶庫的認識。民歌是放達的、粗獷的,也是神秘的、隱秘的,它將勞動者對大自然、對愛情、親情的渴望和讚美,抒發了出來,是非常豐富的、美的,華池民歌也一樣。
對華池民歌的紅色歌謠要放到陝甘寧邊區時期特定的歷史中去理解,延安文藝座談會前後,隴東秧歌、慶陽民歌就有很多成果,解放區的文藝工作者就做過不少採集、改編。今天,我們對華池民歌的搶救、挖掘、保護、整理,也是從解放區時候就開始的。也就是說今天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搶救保護與傳承從延安時期就已經開始了,是延安文藝的一部分。今天,我們不但要研究當下怎麼保護,而且要學習延安時期是怎樣搶救和保護的。
到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王貴與李香香》這個民歌的採集,有些雖然在定邊、榆林採集的,但它是陝甘寧邊區這些地方都唱的,我們華池有沒有發現?
我在調查過程當中,發現山西呂梁農村有老人也唱《王貴與李香香》。華池民歌有沒有這種類型?我們要堅持不斷地田野調查,打撈沒有發現的華池民歌,或者發現了重視不夠的,否則會出現一個學術上的被動。一個文化,山西人給他們爭,陝西學者給他們爭,我們不爭,最後我們文化的所有權、歸屬權就沒有了。不能光說《繡金匾》《軍民大生產》等民歌是發源於我們這的,還要爭信天遊是我們的,走西口我們也是有的,這樣來認識的話,就會把華池民歌傳承得更好,就會避免單一化,避免紙上有記載,卻聽不見人唱了的情況。
相比而言,華池民歌的搶救和保護做得都比較好,華池重視是把民歌放在群眾文化工作中去傳播,和曲藝的傳唱同等重視,進行普查、整理,每年還舉行華池民歌大賽,這種傳統是慶陽文化的特色,是華池的亮點。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調查研究上,華池做到了持之以恆,這也體現在民歌的傳承方面。民歌是群眾性的傳承,要重視群體傳唱的特點,把它和鄉村文化的建設結合起來。
李建榮:寧波財經學院教授、非遺與文化產業研究中心主任,甘肅省慶陽市民間文藝家協會名譽主席。
來源|隴東報
原標題:《光彩明豔的華池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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