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青年觀察者張成】2月新聞的標題總是很聳人聽聞:「史蒂夫·班農沉迷於黑暗歷史理論令人擔憂」、「史蒂夫·班農認為末日即將來臨,戰爭不可避免」、「史蒂夫·班農想要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這些媒體報導的背後都有一點共性——川普的首席戰略顧問是個愛讀書的人,而《第四階段——對美國的預言》則是對他的世界觀產生最顯著影響的一本書。
我與威廉·史特勞斯(William Strauss)在1997年寫成此書,顯然班農被這本書迷住了。2010年,班農發布了紀錄片《零世代》(Generation Zero),這部紀錄片圍繞著我們的美國歷史理論展開,即美國歷史(或者說,大多數現代社會的歷史)都是一個為期四代人的時代循環。儘管歷史的循環的確包括民眾與政治危機(即我們所說的「第四個階段」),但是對這本書的報導也被荒謬地誇大成「對末日降臨的預告」。
我並不是很了解班農。過去幾年裡,我曾與他在幾部電影上有過合作,其中包括《零世代》。我對班農的文化見地印象深刻。儘管他的政治觀點與常人不同,但我從來沒感覺受到冒犯。他接管布賴特巴特新聞網,並宣揚該網站所信奉的觀點時,我感到十分驚訝。我和許多人一樣,第一次在主流媒體上了解到了「另類右翼」(alt-right,與布賴特巴特新聞網相關的極右主義運動,也是一種寬泛意義上的白人民族主義運動)。我和逝世於2007年的史特勞斯從來沒有告訴過班農應該說什麼或想什麼。但是我們可能為他提供了一種視點——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和國家威權主義或將有所抬頭,不僅是在美國,而且在全世界。
本文作者尼爾·豪威(資料圖)
我們從來沒有試圖寫過政治宣言,因此當這本書在左翼和右翼社會活動人士中流傳的時候,我們感到十分驚訝。《第四階段——對美國的預言》出版後,民主黨人曾是我們最大的讀者群。他們從我們的描述中解讀出新生的「千禧一代」(這是我們杜撰的概念)將成為具有社群觀念的樂觀主義者,引領美國追求先進理想。但保守派人士也有我們的粉絲,他們提出了另一種解讀:新的時代可能會是左翼經濟價值觀與右翼社會價值觀的成功融合。
除了意識形態因素,我認為人們對這本書越來越感興趣還有另一個原因,即:我們否定了當代西方歷史學家所認為的社會不是在線性發展(進步或退步)就是處於混亂狀態(混亂到看不出任何方向性)的底層假設。我們採納了幾乎所有傳統社會的見解——社會發展是循環往復的,一件事只有在能被哲學家伊利亞德稱為「復現」的時候才是有意義的。在循環往復的世界中,如果我們將外界的紛擾和技術拋開,那麼我們只留下為數不多的社會情緒,這些情緒以特定的順序不斷重現。
在這一循環中,我們能夠找到四個不同階段,每個階段延續大約20年的時間——這也正是一代人的時間。我們可以把它們看做春夏秋冬的四季循環。在每一個階段裡,新的一代出生,老的一代走進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這個循環從第一個階段開始,它是「危機」(Crisis)過後的「景氣」(High)。在景氣的社會情緒中,制度的力量比較強大,而個人主義則相對羸弱。即便許多人對空前的一致和順從感到窒息,但是整個社會對集體的走向和目標充滿信心。今天許多老一輩的美國人仍然能夠回想起二戰結束後的「美國景氣」(如歷史學家威廉·奧尼爾所言),即杜魯門、艾森豪和甘迺迪擔任總統的時期。早些時候的例子則包括美國內戰後產業進步、家庭穩定的維多利亞景氣、憲法制定後的民主共和主義景氣以及門羅總統任內的「好感覺時代」。
第二個階段是「覺醒」(Awakening),在這段時間內,人們會以更高的原則和價值為名義攻擊制度。正當社會漸漸接近大眾進步的高潮時,人們突然對所有的社會準則感到厭倦和疲憊,想要重獲真實的個性。「救贖靠信仰,不靠工作」是年輕一代的戰鬥口號。上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的意識革命就是這樣的時代。一些歷史學家將此稱作是美國的第四次或第五次大覺醒,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則取決於他們從17世紀的約翰·溫斯羅普(John Winthrop)還是18世紀的喬納森·愛德華滋(Jonathan Edwards)開始計算。
第三個階段是「解體」(Unraveling),從許多方面來看這都是「景氣」(High)的反面。在這一時期,社會制度軟弱無力,不受信任,個人主義盛行。如上世紀90年代、上世紀20年代和18世紀50年代的第三階段因人們的犬儒主義、失當行為和虛弱的社會權威而臭名昭著。政府通常會收縮,而投機的熱潮一旦爆發則讓人心亂神迷。
最後,第四個階段就是「危機」(Crisis)。這段時間裡為了應對關係民族生死存亡的威脅,我們的制度生活被徹底重構。如果歷史沒有自發地形成這樣的迫切威脅,第四階段的領袖們則會自行尋找,甚至虛構出一個威脅來喚醒集體行動。公民權威得以復興,個人和集體都開始作為更大社群的一份子出力。當人們的努力迸發出來形成共識,第四個階段則會刷新並重新定義民族認同。1945年、1865年和1794年都是美國歷史上的「重要時刻」。
第二階段「覺醒」(Awakening)重構了我們的內心世界(價值觀、文化和宗教),而第四階段則會重構我們的外部世界(政治、經濟和國家)。
通過我們的理論範式,人們可以預見未來,預見到未來的年代在社會運動方面將會在某種程度上複製過去的時代。在《第四階段——對美國的預言》中,我們預測大致從2005年開始,美國金融市場將面臨大崩盤,這也會成為美國進入新時代的催化劑,這個新時代的前10年就像上世紀30年代一樣。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過去10年,也許你會同意過去10年就像上世紀30年代一樣。在經濟方面,兩個10年都處於全球金融危機的陰霾之下,經濟增速放緩令人不滿,勞動力和資本也都沒有得到充分利用,新增投資下滑,通貨開始緊縮,收入差距擴大,而中央銀行則無力刺激消費。
在地緣政治方面,我們則都目睹了全球孤立主義、民族主義和右翼民粹主義的興起。地緣戰略家伊恩·布雷默(Ian Bremmer)說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零世代」(G-Zero)的世界,每個國家都在為自己而活。這重現了上世紀30年代的局面,大國同盟的權威衰弱,而威權主義的政權則試圖肆無忌憚地行事。
在社會的發展趨勢方面,兩個時代也有一定的共性:生育率和住房自有率下降、幾世同堂的家庭增多、本土主義(localism)和族群抱團現象(community identification)蔓延、青少年暴力犯罪顯著下降(顯然這一事實沒有引起總統的關注),流行的青少年文化則令人索然無味。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發現世界各地的選民們都想選出一位能夠樹立更高權威、有實幹精神而且重視結果的領導人。
我們生活在一個日益變化無常而且凸顯原始本能的時代裡,歷史在加速前進,而自由民主則在弱化。正如弗拉德·列寧(Vladimir Lenin)所說:「可能在幾十年裡平安無事,也可能在幾周裡發生影響幾十年的大變革」。要做好準備,創造性地破壞現行的公共制度,每個社會都需要定期清理掉那些過時、僵化、無用的東西,並將戰場從那些有權有錢的老人手中交還給年輕人。周期性的山火利於森林,周期性的泛濫利於河流,社會也是如此。這是我們的社會在進入新的黃金時代前必須付出的代價。
史蒂夫·班農(資料圖)
如果我們回望更大時間跨度的歷史,我們有理由保持振作、充滿信心。在過去幾個世紀裡,英美歷史中危機的循環是相對固定的——大約每80至90年(大約人一生的時間)會遇到一次危機。這也符合殖民地光榮革命、美國獨立戰爭、美國南北戰爭、大蕭條及二戰之間的間隔。從上世紀30年代算起恰好過了人一生的時間,我們走到了今天。
美國從2008年起邁入了第四個階段,可能會延續到大約2030年。根據我們的這一理論,隨著行程過半,現在的趨勢可能會進一步深化。
更嚴峻的局面可能是爆發另一場金融危機或武裝衝突,這將刺激民意並促使領袖們採取更加果斷的行動。地區主義(regionalism)和民族主義在全球的興起可能導致主要政治實體的解體(可能是歐盟)和敵意的爆發(也許是在南中國海、朝鮮半島、波羅的海國家或波斯灣)。
儘管美國正在傾向於孤立主義,但是它也許會陷入戰爭。我當然不希望發生戰爭。我只是純粹在觀察而已:美國歷史上的每一場戰爭都在第四階段中發生,而且沒有一次第四階段中沒有發生戰爭。美國在這些戰爭中的目標可能是十分廣泛的。
在本世紀20年代末,第四個階段的危機時代可能會達到頂峰並隨之結束。各方將對善後安排進行協商,籤訂條約,劃定新的邊界,並可能會創造出一個新的、穩定的世界秩序(正如上世紀40年代後期那樣)。到本世紀30年代初,我們有望進入新一輪的第一階段:年輕的家庭將煥發生機,生育率或將反彈,經濟平等狀況也將有所改善,新的中產階級出現,公共投資將投向21世紀的新基礎設施,有秩序的繁榮將隨之重新出現。
在下一個階段中——可能是下一次「美國景氣」——千禧一代將成為國家領導人,展現他們的樂觀、機智、能力和自信。到本世紀30年代後期,第一位千禧一代的總統將在白宮發表就職演說。再過幾年,這些充滿組織觀念的千禧一代將會遇到新一代年輕人們出乎意料而又激情澎湃的攻擊。
歡迎來到下一個覺醒的時代。歷史在持續而穩定地輪迴著。
(青年觀察者張成譯自2月24日《華盛頓郵報》,觀察者網馬力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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