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說說運河,我國這條大運河是日本最長河流信濃川的五倍多,而且航行價值巨大——那就是京杭大運河。
十幾年前走過一次京杭大運河到達杭州時,已經被大運河的魅力所徵服,這豈止是一條河,這是一條文化帶,是遺產長廊是兩千多年來綿延不斷的中華文明的顯示長廊。揚州,蘇州、杭州、陶瓷、絲綢園林、三國西遊,水滸紅樓。至於運河沿線產生的名人,更是不可盡數。當時的感想是了解中國文化的精髓,走一趟運河足以。那時我對大運河只有讚嘆缺乏思考。
今天又一次站在運河邊上,對大運河的感受和想法與十幾年前卻大不相同,不僅感嘆他的偉大和悠久,也開始注意到大運河對國人影響深遠的另一層意義。黃河長江是中國文化的母親河。那麼大運河對中國文化的影響不比黃河和長江小,人造的大運河與天然的河流所孕育的文化有何不同呢?京杭大運河溝通了東西向的五大河流,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以這些河流發生了五次十字大交叉,這是大運河在技術上的偉大之處。在自然界見不到十字交叉的河流,因為河是往低處流的,一條河不能穿過另一條河流淌而大運河做到了為什麼呢?靠的是船閘,船閘調解了高高低低的水系。但一處處船閘也是一道道由人設計的關卡,因此在運河上航行碰到的不是驚濤駭浪,而是一處處人造的關口,這是運河與天然河流的不同之處。
在運河邊,看到了一些船在等待過閘,有的已經等了七天,而最長的可能要等一個月。運河沿岸商業繁榮燈紅,這裡固然有精美的絲綢,美味的佳餚舞榭歌臺,但這種精緻的文化裡面,瀰漫著一種休閒享受奢侈的情調,缺乏剛健豪邁宏大的氣魄。同樣一個隋煬帝在祁連山下是一個統兵護邊,讓西域二十幾個小國稱臣朝拜的英雄。而在大運河則成了無數民女碗粥讓沿途百官相應的昏君,這似乎與大運河的文化有關,運河文化中有一種消解英雄氣概的東西,「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人生只合揚州死」。這些都是這種文化的反應。
從揚州返回時,我選擇了沿著大運和東面的海岸線走,走過荒蕪的海岸,也走過像日照連雲港,榮成、威海、東營,這樣朝氣蓬勃的新興城市。我認為這些城市啊,早就應該出現在那裡,到二十世紀才出現在渤海和黃海邊,以遲到了千餘年。
從京杭大運河,我想到了長城,這二者是中國大地上最大的人造工程。但他們絕不僅僅是工程,他們是中國國土的框架和格局,他們決定了中國國土的大小及形狀,但按長城和大運河這種格局和思想,中國的國土形狀充其量也就是個三角形,絕不會是今天這種昂首翹尾的雄雞形狀,靠農耕的漢民族是很難突破長城和大運河的束縛,走向更廣闊的空間,是外在的力量幫助漢民族衝破這一束縛,打破長城束縛的是長城外的遊牧民族,是他們把長城外的東北、內蒙古、新疆、西藏帶入了中國的版圖,突破大運河框架的束縛,走向東部沿海的這一步則充滿了屈辱和痛苦。
因為這是在西方列強的壓力下,通過開埠通商實現的這一步伴隨著一系列不平等的損害中國人尊嚴的條約,但歷史是神奇的。他把壞的變好好的變壞,榮辱變成了繁榮,傷害變成了幫助,中國沿海的一些城市的萌生和發展就是如此。
大運河帶給我們的另一個遺憾,是我們失去了一條流向大海的河流,大運河從北向南,截斷了許多流向大海的河流,其中典型的是淮河,明代修建的運河大堤斬斷了淮河,使本來流向大海的淮河成了一個懸壺,淮河成了一條沒有下遊和三角洲的河流,在淮陰成交的曠野裡,我見到了淮河流向大海時的舊河道,他空曠寂寥,像一段遺失的記憶,順著乾涸的河道向遠方凝望,想像著河床中水波蕩漾,大江東去,河面上舳艫相接,風帆如強,岸上市井相連,港口相望的景象,由此看大運河阻擋了中國人奔向海洋的步伐。而另一層面上,大運河的巨大航運價值。我們現代人是已經很難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