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都這樣說了,我便岔開話題,「公公家還有個烏龜殼,我見過」,「公公說,原來我們那還有烏龜」。
爸爸別過頭,過了一會,緩緩道,「你們不知道,公公有過好多孩子,都沒養大。原來他有個女兒,跟我差不多年紀,那個女兒啊,總是病。養到了十幾歲,肚子裡長了個血瘤。那時候農村哪談得上什麼醫療啊,得了病就只能聽天由命。有個醫生給了個土方,說要把龜殼磨成粉吃下去,用龜殼粉磨掉肚子裡的血瘤,他就背個竹簍到處捉烏龜……」
「有用嗎?」
「要是這麼容易就好了!後來血瘤越來越大,只能去縣醫院切掉。那個女兒身體本來就不好,開刀出了好多血,亟需輸血,也不知道是醫院沒有血還是家裡沒有錢,醫生就把血瘤裡面的血再輸回去了,那孩子,立刻就死了。」
我一瞬間仿佛被悶雷擊中,剎那的暈眩過後苦澀在肺腑間蕩開。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個烏龜是偶然撿到的玩物,甚至十分嚮往公公那樣的「幸運」。我真是懊悔,竟問起那隻龜殼。我不敢想像,最後的時間,他獨臥暗室,聽著外面的鼓樂和北風,是怎樣一種悽苦和絕望啊。
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真的是太苦了。歸去,也不妨是一種解脫。
我在割傷手指的那個早上,我並不知道二爺洗的酒瓶是用來分裝糯米酒,好在他的女兒、我的雲霞姑姑出嫁酒席上用的。雲霞姑姑出嫁時,我作為娘家的代表送親到男方,為此,我還請了兩天假,我當時特別高興。在這之後,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她了。我一直盼著能見到她,像以前一樣,帶我玩耍。
後來再見到她,卻是在二爺的葬禮上。紙灰揚起,她身著一身麻衣,我沒有叫她。我們再也沒有一起玩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