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夜微涼，清歡多加了一個小時的班，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街上。
臨近年關，街上也多添了些喜氣洋洋的氣息。轉角的地方，有人在現場書寫春聯。
龍飛鳳舞的字，很是飄逸。也讓清歡想到那個寫得一手好字的人，駐足看了很久。
她習慣性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手卻碰空，下意識地想到頭髮已經剪短，哪還有什麼碎發可攏。
十分鐘的路程，她走得很慢，硬是拖到七點四十分才到家。
「清歡，累了吧，先喝碗雞湯，你爸再炒個青菜，就可以吃飯。」林媽媽拿著毛巾在擦手，手指向飯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一碗雞湯。
「嗯，好。」清歡解下圍巾，聽話地把雞湯給喝了。
飯桌上，一家人吃著飯，看著電視上正在播出的電視劇《我的青春遇見你》。
「清歡，你陳阿姨給介紹一個小夥子，就約在這個周末。」吃著吃著，林媽媽開了口。
「媽，我最近公司可忙，沒得空。」清歡很明確地拒絕媽媽的要求。
「歡兒，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他。」林媽媽一著急，眼睛裡透露出的神色，迫切地想要某種答案。
見林媽媽，又要一根筋走到底。清歡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你還要我怎麼樣，到底我還應該怎麼做。
累了，實在是已經筋疲力盡，沒法再去面對這次糟心的事，她只好放下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間。
鎖上房門，清歡按下檯燈的開關，暖黃色的燈光有種迷離的色調。
她打開抽屜，在最底一層，費勁地拿出一本日記本。
本子的封面是古銅色的，紙面皺巴巴的。好幾次清歡看見他在寫著些什麼，可他卻怎麼都不讓她看。
兜兜轉轉，這本日記本還是到了她的手裡。
-2-
「2017年4月15日，晴微風。今天哥在壽司店碰見一個叫清歡的姑娘。她說話的語速很快，我聽到她說了三遍，這家料理店的壽司，真的很好吃。她吃東西的樣子，像小孩一樣，很容易就滿足。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哪裡來這麼可愛的姑娘。「
一打開日記本，記憶回到當時，看到熟悉的字跡，清歡的眼框就溼潤了。
想起，去面試時，第一次見到他。那天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西裝，戴著黑框眼鏡，舉手投足都是嚴肅，一絲不苟，她以為這個面試館一定很會刁難人。
來面試的人很多，也不乏有人穿著精緻。人一多，清歡也有些緊張，深呼吸一口氣，走進面試房間。
清歡一緊張，說話都有點卡殼。坐下之後，就聽到他說，「調整呼吸，我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面試過程中她才發現參與面試的三個人裡，他反而是循循善誘的角色。
原來，再次見面那天，他眼裡的她是這樣的。
那天，清歡提前結束實習期，想要給自己一些獎勵。公司樓下有一家，每到飯點人氣就會爆棚的日韓料理店，想去這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她坐在迴轉位上，聽到身旁男生打電話的聲音有點耳熟，轉過身一看，果然是他，就打了招呼。
「哈嘍，蘇先生，好巧。」清歡揮著手，跟旁邊的蘇雨打著招呼。
「你是林……清歡，叫我蘇雨就好，好巧？」
「對，今天正好結束了實習，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你。」清歡也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進著實習裡發生的事。
那個中午蘇雨給清歡介紹了好幾款店裡的招牌，他們聊了很久的天，像久別重逢的老友。
也互加微信，他們算是老鄉，他家在鄰市，都是潮汕人。
-3-
「2017年6月9日，晴無風。今天有人給我送了四個粽子，是媽媽的味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粽子。粽子比圖片看上去好吃一百倍，看見她笑得那麼開心，我很想守護這份笑容。」
翻到這一頁時，清歡突然就笑了。
那是端午節的前一天，她在朋友圈裡發動態。媽媽送的粽子已到，料很足，還包著鹹蛋黃和臘腸。
蘇雨是第一個點讚評論的，看著很好吃。
清歡想到前幾日跟蘇雨提過，要找他幫忙重裝電腦系統。便拿保鮮袋裝上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粽子，出了門。
她看著手機裡蘇雨給的地址，一路問著路，找到他家。
到了之後，清歡敲著房門，敲好久，都沒有反應。心想沒有先跟蘇雨打聲招呼，他應該是沒在家。正想離開時，房間裡傳來聲音，越來越響。
「誰啊，大中午的，有什麼事嗎？」蘇雨穿拖鞋走動的聲音吧唧著，手上還拿著冰棒，開了門。
「我不請自來，給你送粽子。」清歡揚了揚手上的袋子，眼前的蘇雨穿著褲衩，大大咧咧的吃著冰棒，跟平時的形象很不一樣。
蘇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家裡穿得很隨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臉上露出的緋紅慢慢延伸到耳跟。
「請進請進，家裡亂，你隨意，我去換身衣服。」話還說完，蘇雨便匆匆去換了衣服。
清歡看了一眼蘇雨家裡的客廳，沙發上有衣服、領帶、以及髒襪子。桌子上飯盒應該是昨天宵夜的吧，亂得很徹底。
沒稍一會，蘇雨換好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走到客廳，給清歡倒了一杯開水。
「給你帶粽子，趁熱吃吧，電腦我也帶來了。」清歡拿起桌上的抹布，「那我就幫你打掃一下吧，實在是看不過去。」
蘇雨還想推脫不用，清歡擺了擺手，手腳麻利地已經收拾起來。而蘇雨則在短短的二十分鐘裡吃下了三個粽子。
-4-
「2017年7月23日，陰雨。今天是我和清歡第一次看電影，也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昨天她答應，成為我的女朋友了。哥以後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要對這個姑娘好。」
清歡記得很清楚，那天看的是電影《天亮之前》。連電影的票根，她都還保存著。
那天晚上的風很涼爽，傍晚下過一場雨之後，風吹過有一種夏天的專屬味道。
路邊有人在賣糖炒粟子，清歡一看到，就拉著蘇雨的手跑到了攤販面前。
「好久沒吃粟子了，聞著好香，一包好像不夠吃，我要買兩包。」
「好，我給你剝。」
看電影的時候，蘇雨果真雙手就一直不停地剝著粟子，一顆接著一顆。
後來她問他電影裡的郭富城帥嗎，他說挺帥的。
他再問她，郭富城飾演的是個什麼角色，他說是個律師。
但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部電影裡，他飾演的是一個紈絝子弟，敗光了家產，但也還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但她不知道，他整場電影看的都是身邊的她。
「2017年12月31日，晴。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跨年之旅。我們去了藍水星，人潮洶湧，車水馬龍，但是我會緊緊抓住她的手。」
那個跨年夜，遊樂場有新年的特別企劃。人很多，也很擁擠，幾乎就要把他們衝散。
人潮中，他的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燈光下，他臉部上的線條稜角分明，清歡也越覺得他很帥很帥。
倒數時，她倚在他的胸膛。霓虹和煙火燦爛在他深邃的眼眸裡，兩人之外好像有一圈朦朧的光。
新年的第一聲鐘聲敲響，他吻上了她的唇，在她的耳邊咬語說，我愛你。
她也想說，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5-
「2018年1月16，晴。今天，我去了清歡家，見到她的媽媽，我還幫著做了幾道大菜，哥覺得這種被女朋友帶回的感覺真好，今年我就要把她娶回家。」
帶蘇雨回家，清歡還是有點忐忑的，但沒有想到蘇雨那麼的厲害，不僅很會說話，連家裡的小外甥都纏著他，還有隱藏技能未被解鎖。
一道紅燒獅子頭和一道沸騰蝦，就足夠讓飯桌上的家人讚不絕口。
林媽媽說，嫁人就得嫁會做飯的男人。聽到這話的時候，清歡和蘇雨笑了。
他們以為未來，沒有什麼阻礙。
吃完飯時，林媽媽提出要兩個孩子拿著生辰八字去算一下，深入交往也放心。
蘇雨是不相信這個的，回家的時候提了一下，蘇雨媽媽也覺得，是得去算一算。
這一算，就出了事。
清歡出生的月份是破月，聽到這個詞時，她懵了。
她上網查破月的意思，破月就是生不能圓滿，總是遭受意外損失而殘缺不全。男的破月會對嶽父嶽母不利。女的破月會對公婆不利。
他起初說，沒事，不要緊，可是兩家的大人都反對，清歡的媽媽還因為這事，氣得住了院。
開年之後，直接就讓清歡辭工作，回到家裡發展，也讓她徹底了斷與蘇雨的聯繫。
熙熙攘攘的火車站，他送她離開的時候，兩個人都倔強地沒有落淚，也沒有擁抱，沒有說告別，沒有再多任何的表現。
-6-
，你還好嗎，工作順利不，清歡，今天我去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家壽司店，可惜太久沒去了，口味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你不是一直想看這本筆記本吧，我把它當成最後一份禮物送給你好不好。走著走著，我們還是散了，未來還很久，希望有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對你更好。你別哭，我抱不到你。
終於還是翻到了最後一頁，清歡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力氣消耗殆盡。
這一年，她陪在父母身邊，新任職的是一份很忙碌的工作，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這一年，她很多次想到在確定分手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很自責，他每天都很痛苦。
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
這個壞人就由她來做，她以為他會恨她。
卻在17年的最後一天，收到了這本筆記本。
他說，你別哭，我抱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