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晚香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今早打開窗看到這個被荒廢的園子,便毫無理由地鑽心般地想念著我的老家。
我曾在《窗外》中寫過,荒廢的園子裡有一棵木瓜樹、二棵楊桃樹、一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草、藤縵而已。而此刻說不出的理由也說不出為何會如此感傷.也許是我太久沒有回老家的緣故;也或許是在心底深處的一種懷念;又或者是而今的老家在經歷過幾代同堂的今天再也無人問津再也無人光顧再也無人打理的一種我心上的痛罷。
很小的時候,我是在塗著紅色的油漆大門與塗著金黃色的窗戶中長大的。那個時候,我的父親很康健,母親很年輕,我們家大大小小十來口人都生活的很穩定。那時的菜畦遠遠近近有七八個,菜畦裡的農作物隨著春夏秋冬季節的變化而變換著。家,就在山腳下,前有小河果園後臨人工渠,左鄰農家,右有菜畦。書本上說「晨有霧暮有霞,夏聽竹冬看雪」的景象形容那裡很貼切。
我們家的菜畦與鄰裡家的菜畦不一樣,鄰裡家的菜畦是從山上砍來韌性很好的柴梭,將不大不小的一塊空地圈起來,然後留一個門,俗稱「籬笆」。我們家的菜畦是父親在冬天裡帶著他的妻子和娃們扛著鋤頭提著簸箕將一筐一筐的黃泥巴倒進一個長方形的木板夾裡,倒滿了,父親便站在木板夾上將鬆懈的黃泥巴踏平,然後輪起用粗壯的圓木做成的敲手上下來回的敲。直至將鬆懈的黃土敲緊了又再一層一層的壘高為止,壘這樣的土牆很費力氣也很需要時間,可父親說,只累一回,做好了以後就不用費心了。那些堅實的土牆遠遠看上去真有點像萬裡長城的味道。所以,後來,我發現我的鄰舍們幾乎都會在每年的冬春季節上山找一些韌性很好的柴梭,重新對籬笆翻新一次,而我們家的土籬笆卻完好無缺地立在那兒。
不過,在冬天裡,當萬物翠綠的生命逐漸衰退的時候,農家們的牛羊在冬日裡毫無顧忌地在土地上撒野到處找不到清翠的食物時,它們的飢餓就會偷偷的停留在籬笆內那青綠綠的青菜上。我也總會在冬天裡聽到鄰舍們追趕牛羊時那千篇一律的叫罵聲,看到他們操傢伙追趕牛羊時踩在泥濘的山路上那笨重與樸實的身影。落邊隔壁缺牙巴的賀兒老大娘,籬笆被牛衝倒了,四五頭黑黃牛在一個晚上把她一整園子的青菜吃得只剩下光溜溜的和尚頭。她蒼老的叫罵聲響徹在山村清晨的空氣裡,真令人掃興。事後的某一日,她非常認真卻帶著生氣的表情地對我父親說:「仔子,那時還說你做蠢力氣活,現在倒好,你倒落得自在!」我父親將細竹杆煙筒往門檻上敲了敲,掏出煙渣子又往裡塞滿了新菸葉,左手扶著門檻,抬起頭嘿嘿地憨笑著。
我們家的菜畦裡,農作物頗豐.我母親將土豆、瓜類、豆類、茄子、辣椒、紅薯等隨著季節的不同按時根種著。在這方面,母親又是個能手,她用土培植出的各種農作物苗苗長得好長得茂,也總會得到鄰裡們的青睞。除此之外,母親會把辣椒和茄子間雜著種在一塊,在溝壑的周圍再種上空心菜。會在傾斜的有點高度的坎下種上苦瓜;在籬笆旁邊沿著牆腳再種上一行行的豆角;靠近池塘水邊的,母親又細心地種下品種各異的佐料小菜。
我覺得母親是一個天生的設計者,她可以憑自己的想像,不但把這份花園般的愛意帶給她的愛人與孩子,而且還讓這種愛意常住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間,使溫暖的感覺與健康的體魄伴他們一路同行。母親同時又十分會烹調,我們常常可以品嘗到她變換著不同花樣的菜。像現在,等我自己長大了,一大早拎著菜籃到城裡的菜市場去,常常不知道買些什麼好。
我總認為,這裡的菜非但不如母親種的菜漂亮而且都還有著不非的價格。在母親居住的鄉下,農家園子裡的菜是吃不完的,園子裡常年四季蔬菜飄香,鄰裡之間遇上了彼此打個招呼,談談園子裡作物的長勢,便總會有人熱情地用簸箕或者水桶又或者就著胸前的衣襟揣著一大捆給鄰裡送去。當然,我們家那時那麼多的園子專靠母親一個人是打理不過來的,好在我們那時都還聽話,我父親又是個極疼妻子的人.所以,全家人在一起勞作時總是那麼快樂,總是那麼有收穫。忙不過來了,離家較遠的二三個園子,母親計劃種下棉花、芝麻、花生之類的。等到幾個姐姐相繼出嫁時,那麼多的園子已經是父親和母親的一種負擔。於是,父親買了好些桔苗、桃樹苗、李樹苗等將園子插滿了。每當桔子花開,桃花碩紅,李子滿枝的時候,父親和母親深深的皺紋又慢慢地舒展開來,他(她)們相信這將又是一個快樂而熱鬧的季節,女兒們回來幫忙了,也許還會帶回來幾個外孫外孫女。
我高校畢業時,父親和母親已離開了我。也就在那個時候起,我便不是很喜歡回去,雖然我在心底也是如此的想家,只是我控制著自己的情感,我常常因為這樣便把想家的渴望深埋在內心。等我參加工作後,我就很少回家了。即使回去,總是要姐姐們作陪著,離家的路越近心卻越沉重。熟悉的小路盡頭那兒曾是我兒時歡樂與溫馨的家;那兒曾記載著我兒時的夢想與追求;那兒曾是我多麼留戀與不願捨棄的鄉土—鄉親—鄉情。很熟悉的紅油漆大門,很熟悉的金黃色窗戶,可如今,歲月的風已在它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傷痕,一塊塊揉皺的肌膚在時間的長河裡訴說與期待著它的主人。
走走那時的菜畦,較遠的已不再種植,一塊塊土峁子已是一塊塊荒地。由菜畦變成果園的也都已長滿了雜草,從地而上的藤縵纏繞著那被壓彎了的果樹。果樹長的出奇的好但卻是那樣孤獨地伸張著。那些長城似的土籬笆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後一派殘恆斷瓦的景象。家右邊的菜畦已給鄰舍種植了,菜一樣的旺盛,只是雜亂無章地繁茂著。鄰舍在土籬笆斷處放著從山上砍來的柴梭捆成一把一把豎直了立在那兒,又或者放橫了圈上幾圈就又變成柴籬笆了,可是,這又能經歷多久的風吹雨淋呢?!
那些已損壞的堅實的土籬笆就像已離我而去憨厚勤勞的父親,無論時世多麼艱難,他總在竭盡全力地關愛著他的妻女,也無論時世多麼變遷難走,然而,只要有父親,他給我們的總是一條平坦安全的大道;母親給我們的是溫柔的依靠與寬心的歸家感。每次回去短短的幾個小時回來後卻影響著我久久的心情。今晨,我為何會如此感傷呢?也許,是那些遠去的故事沉積在我內心的原因所在罷。因此,回去,就意味著一種企盼,一種疼痛,一種熟悉的不願割捨卻又沉沒的親情。
作者簡介
韓晚香,湖南株洲人,革命烈士韓國林的小孫女。筆名:遷徙的女兒、安尼、韓香(寒香)。若干作品發表於《世紀瞭望》雜誌、《作家報》《女報》《張鬱文箱》《精短小說》、長安電臺等,歌曲《小雨譁啦啦》入選《兒童音樂》雜誌、《晨風吹》《白浪河》等獲得優秀獎。作家報結集出版《啟封集》。新看點網文學作品專版,長篇小說《希望》講述主人公在改革開放的時代潮流中,在多種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心懷感恩,心中有夢,對事物、理想的努力追求、追夢……現為華夏精短文學籤約作家,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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