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版筆仙:通靈板何以通靈

1891年2月，匹茲堡一家專門售賣新奇玩具的商店貼出了一則吸引人的廣告：「Ouija（通靈板），奇妙的會說話的板子」，這個神奇的東西能夠回答「關於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所有問題，並且極其準確」，該廣告承諾「所有階級的人都能從中找到樂趣」，因為它能夠連接「已知和未知，物質和精神」。同年一份刊登在紐約的報紙廣告則宣稱通靈板「有趣而神秘」並發誓說「在被允許上市之前在專利局經過了嚴格驗證，價格僅售1.50美元。」

通靈板

在今天，這種神秘的通靈板，你可以在任何一家玩具店的棋盤遊戲區的通道上找到，其基本形制類似：一塊平板，26個英文字母呈半圓形排列，0到9這些數字位於字母下方，左上角標著「是」右上角標著「否」，最底部標著「再見」。每一個通靈板都有一個「佔卜板」，大多呈淚珠狀，為用於操縱大多中間有孔。具體操作時，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坐在通靈板的邊上，把指尖放在佔卜板上，有人提出一個問題，然後看著佔卜板從一個字母移到另一個字母，最後拼出答案。19世紀的通靈板與今天的最大區別在於材料，現在的談話板通常是紙板做的，佔卜板是塑料的，而19世紀則是木頭製作的。

然而，通靈板的真實歷史與該「遊戲」的運作方式一樣神秘。沒人知道它的真正起源，作為美國文化中既恐懼又奇怪的標誌性事物，這一點真是奇怪。

一、羅切斯特市的說唱歌手

從根本上來說，通靈板直接脫胎於美國19世紀對招魂術的痴迷，認為死者能夠與生者溝通。1848年，在紐約州羅切斯特市的福克斯姐妹出現，招魂術轟動美國之前，通靈學說在歐洲已經存在多年了。福克斯聲稱她們能夠接收鬼魂的信息，這些鬼魂通過在牆上敲擊來回答生者的問題，很快，福克斯姐妹就成了紐約州名流客廳的座上賓。在全國性新聞媒體，福克斯姐妹和其他通靈者的幫助下，招魂說擁有了數百萬追隨者，通靈學在19世紀下半葉達到了頂峰。

聲稱能通靈的福克斯三姐妹

招魂術在美國很有市場，這種學說跟基督教教條不衝突，這意味著，星期六晚上你可以舉行一次通靈會，第二天可以毫無思想負擔地去教堂祈禱。通過自動書寫板或降神桌，來接觸鬼魂是被認可的，甚至是有益的活動。

在19世紀，人的平均壽命不到50歲，婦女們常常死於分娩，孩子們死於疾病，男人死於戰爭。招魂為人們提供了精神慰藉。1862年，瑪麗·託德·林肯，這位令人尊敬的總統妻子，在他們11歲的兒子因高燒而死亡後，也在白宮進行了一次招魂會。在南北戰爭期間，通靈者贏得了大批追隨者，人們迫切希望與因戰爭離家，再也不能回來的親人取得聯繫。

1847年冬季的一天，14歲的瑪吉·福克斯和她的小妹妹凱蒂，嚇唬她們的媽媽說，她家的房子裡住著一個叫斯普利特福德先生的鬼魂。為了讓惡作劇演得真實，狡猾的姐妹倆把綁著繩子的蘋果扔下樓梯，模仿鬼魂的腳步聲。她們還學會了敲擊自己的身體製造神秘的砰砰聲，比如說，瑪吉和凱蒂用腳趾敲擊出聲音，作為鬼魂的答案。

到了1848年春天，福克斯姐妹能夠與另一個世界的鬼魂「接觸」的消息傳遍了了紐約州。福克斯家的姐姐莉婭和妹妹們一起搬到羅切斯特，加入了這場激動人心的表演活動，並進行了公開演示，證明瑪吉和凱蒂可以聯繫死者。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福克斯姐妹組成了一個巡迴演出團，幫助那些想與死去親人聯繫的人。莉婭負責談價格：大型的招魂活動每張票的售價是25美分，約為今天的8美元。福克斯姐妹之後，美國出現了一批聲稱能夠通靈的靈媒，大多數是女性。當時的觀念認為，女性是純潔的，能夠與另一個世界聯繫。

19世紀中葉招魂說流行一時，人們並不認為與死者交流有危險。死亡在某種程度上抹殺了性別，種族和信仰。通過巡迴講座，降神會和試圖與死者交談的其他活動，招魂學成為一股重要的文化力量。在1868年，就有150多次關於招魂的講座。伴隨而來的是獨特的商機。

二、通靈板打開美國人的錢包

在19世紀，與死者溝通很常見，不像今天，會讓人覺得古怪，覺得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實際上，首先生產通靈板的人想要打開的是美國人的錢包。

隨著招魂術深入到美國的文化中，人們對與鬼魂的交流越來越不滿意，等待鬼魂的信息需要多長時間？畢竟，遠距離的快速通信是可能的，電報已經使用了幾十年了，為什麼通靈的信息需要很久呢？人們迫切需要更快速的溝通方式，有些企業家看到了這一點，而肯納德新奇公司找到了商機。

1893年,原創始人查爾斯·肯納 德離開了公司,一 位名叫威廉·富爾德的員工接管了公司。富爾德被稱為 「通靈板之父。」

1886年，初出茅廬的美聯社發現了一個新現象。美聯社的記者在採訪俄亥俄州的巫師營地時，發現這些巫師使用一種談話板與鬼魂溝通，談話板上繪有字母和數字，還有類似佔卜板的東西做出指示。這篇文章流傳很廣，但是只有馬裡蘭州巴爾的摩的查爾斯·肯納德採取了行動。1890年，他召集了另外四位投資者成立了肯納德新奇公司，專門製作和銷售通靈板。公司創始人中沒有一個通靈者，但他們都是敏銳的商人，他們找到了商機。

不過這種談話板還沒有得到通靈板（Ouija）的名字，流行的說法是，「Ouija」是法語和德語中「是」，oui和ja的組合。另有一種說法是。公司的創辦者們圍在一起問談話板應該叫什麼，於是「Ouija」這個名字出現了，當創辦者們問這是什麼意思時，談話板回答：「祝你好運。」

另外，關於通靈板申請專利的廣告宣傳也是真實的。如果想申請專利，就得證明通靈板有效。據說，首席專利官說，如果通靈板能夠準確地說出他的名字，他就允許申請專利。而通靈板明確說明了專利官的名字。就這樣，在1891年2月10日，一位面無表情且明顯動容的專利官員為通靈板頒發了「玩具或遊戲」專利。

事實證明這個產品很賺錢，一開始，肯納德新奇公司只在巴爾的摩有一家工廠，到1892年，已經發展到在巴爾的摩有兩家工廠，在紐約有兩家，在芝加哥有兩家，還有一家在倫敦。

120多年過去了，通靈板的長盛不衰表明它深入到了美國的文化肌理深處。通靈板既是神秘的預言，又是家庭娛樂，也帶有探索另一個世界的，令人興奮的因素。這意味著不僅僅是靈媒們會購買，實際上，那些想成為靈媒的人最不喜歡通靈板，因為他們的作用正好被通靈板取代了。通靈板吸引了各個年齡段，各個職業，各種教育背景的人。

在動蕩的年代，通靈板最受大眾歡迎，這也是符合邏輯的。因為無所適從的人們樂於從各處尋找答案，尤其不排斥廉價的神秘預言。20世紀一二十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打破了世人平靜的生活，隨後的爵士時代和禁酒時期加劇了社會中的躁狂氣氛，通靈板的熱度也隨著飆升。

1893年，公司創始人查爾斯·肯納德（Charles Kennard）離開了，一位名叫威廉·富爾德（William Fuld）的員工接管了公司。富爾德後來被稱為「通靈板之父」，他沒有發明通靈板，，他只是非常善於銷售。福爾德故意模糊通靈板是玩具還是一種更為嚴肅的招魂工具之間的界限。不同需求的人都能從通靈板中找到樂趣，茶餘飯後，家人常在一起玩，孩子也加入其中，現在看來可能有點古怪。

三、從友好的遊戲到惡魔的工具

從19世紀後期一直持續到20世紀60年代，通靈板的形象都定位在美好的，乾淨的，家庭娛樂遊戲上。所以情侶在約會時也會玩一玩，因為最初的通靈板是放在膝蓋上的，所以兩人的膝蓋碰著膝蓋，手指會挨著手指。美國著名插畫家諾曼·羅克威爾，就曾經用他那溫暖的筆調，描述了一對青年男女促膝而坐，玩著通靈板，與神秘世界進行交流的畫面，這幅畫刊登在1920年5月《星期六晚郵報》的封面上。

諾曼·羅克威爾為《星期六晚郵報》繪製的封面

與此同時，通靈板的故事頻頻登上了美國報紙的頭條。1920年，紐約市的賭徒約瑟夫·伯頓·埃爾威爾神秘被殺，警察局的調查毫無進展，因此一家報紙建議，警察局也許該問問通靈板，這讓警察局倍感受挫。1921年，《紐約時報》報導，一名芝加哥女子被送往精神病醫院，她向醫生解釋自己沒有精神病，是通靈板裡的精靈告訴她，將她母親的屍體留在起居室15天，之後要埋在後院裡。1930年，紐約州布法羅市的兩名婦女聯手謀殺了另一名女子，兩人堅持說是受了通靈板的指示。1941年，來自新澤西州一名23歲的加油站服務員告訴《紐約時報》，是因為通靈板讓他參軍，他才參軍的。1958年，康乃狄克州的海倫·道·佩克女士根據「通靈板的指示」，只留給兩名前僕人1000美元，而給約翰·福布斯先生15萬美元，而這位約翰是位無形的鬼魂，通過通靈板與海倫女士聯繫。

通靈板還能提供文學靈感：1916年，珀爾·柯倫(Pearl Curran)女士撰寫的詩歌和小說轟動一時，她聲稱這些作品是17世紀英國的一位鬼魂通過通靈板口述給她的。第二年，柯倫的朋友艾米莉·格蘭特·哈欽斯（Emily Grant Hutchings）也出了一本書，而且聲稱是已故的文學家馬克·吐溫通過通靈板傳達給她的。柯倫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哈欽斯也引起了關注，但他們都比不上普立茲獎獲獎詩人詹姆斯·梅裡爾：1982年，他受到通靈板啟發的史詩贏得了美國圖書評論圈獎。1979年，他寫了《米拉貝拉：數字之書》，這又是一部通靈板的作品。

通靈板常年盤踞在美國文化的邊緣，流行，神秘，有趣，除了少數幾件所謂的受通靈板指使的謀殺案之外，它的發展道路上沒有障礙。但是到了1973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在那一年，《驅魔人》嚇壞了電影院裡的觀眾。據說這部電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中暗示12歲的女孩麗根是在自己玩通靈板之後被惡魔附體的，這部電影就像一個明確的分界線，改變了人們看待通靈板的方式。在《驅魔人》之前的電影和電視劇中，通靈板被視為可笑，笨笨的遊戲，正如1951年的流行電視劇《我愛露西》中所表現的那樣，但《驅魔人》改變了通靈板的形象。

幾乎在一夜之間，通靈板就變成了魔鬼的工具，並因此成為恐怖作家和電影製作人的道具，開始出現在恐怖電影中，打開著一道道惡靈之門。在電影院之外，宗教團體也開始譴責通靈板，認為它是與撒旦溝通的首要方式。2001年，新墨西哥州的一位教堂牧師，把通靈板投入篝火，同時焚燒的還有哈利·波特和迪斯尼的《白雪公主》。天主教也對通靈板保持警惕，引用經文譴責通過媒介與鬼魂溝通。在2011年，宗教節目《700家俱樂部》的著名主持人宣稱惡魔可以通過通靈板俘獲人心。即使在超自然的社區內，通靈板也被認為是危險的。1991年孩之寶收購了之前生產通靈板的公司，生意依然不錯，但人們購買它的原因發生了變化：通靈板變得陰森可怖了，具有明顯的危險性。

近年來，通靈板有再次回歸的跡象，部分原因在於經濟動蕩。在熒幕上，通靈板出現在《絕命毒師》《靈書妙探》《妙女神探》等多部超自然的劇集中。2013年孩之寶還發布了一個更「神秘」的通靈板版本，孩之寶還授權另一家公司製作「經典」版本。看起來比傳統的通靈板更古老，這樣人們可能就會認為這些顯靈板已經存在了數千年，通靈板有無這麼古老的歷史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

《死亡佔 卜2:惡靈始源》 劇照

近幾年不斷有通靈板電影問世，比如說2014年的《死亡佔卜》，2016年又出了續集《死亡佔2》，這兩部電影中的通靈板都是惡魔的工具。孩之寶公司似乎也在利用通靈板恐怖的一面。之前包裝上的標語是，「它只是一個遊戲，不是嗎？」現在的標語則是：「如果你認為只是一個遊戲，就不要玩通靈板。」

四、念動反應

每個人估計都想知道：通靈板是如何運作的？科學家說，通靈板不是鬼魂或者惡魔驅動的。這可能會令某些人失望，實際上通靈板是由玩家推動的，但是玩家一般都會詛咒發誓自己沒有動。通靈板的工作原理早在160多前就被人破解了，這就是：念動反應。

1852年，英國醫生和生理學家威廉·班傑明·卡彭特（William Benjamin Carpenter）就為英國皇家學會撰寫了一份報告，研究肌肉的自覺運動，自覺運動是個人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發生的（例如，看到悲傷的電影就會不自覺的流下眼淚）。幾乎同時，其他研究人員就在流行的招魂活動中看到了念動反應。1853年，化學家兼物理學家麥可·法拉第（Michael Faraday）對招魂活動中桌子的轉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進行了一系列實驗之後，他發現桌子的轉動是由參與者的動作引發的。

念動現象，非常有說服力，這種動作會讓人以為物體的運動是由外力引起的。其他設備，如用來探測地下水和稀有金屬的神秘武器探礦杖，中國人稱之為的「尋龍尺」「地靈尺」，或者最近欺騙了許多國家政府的假炸彈探測工具，都採用了同樣的無意識運動原理。念動現象並不神秘，但是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上當受騙。2013年，一個人英國人將20美元的高爾夫球尋找器改頭換面裝成炸彈探測器，以4萬美元單價出售給伊拉克、喬治亞、沙特、尼日、中國等20個國家。後來他被英國法庭判定犯有欺詐罪，被判了10年徒刑。2018年泰國商人向泰國軍方出售炸彈探測儀，被判入獄9年。

像探測杆，通靈板，還有轉靈桌（一種古老的室內遊戲，人們把手放在桌子上，等待桌子自行轉動），這些東西都是相當小的肌肉運動就能產生相當大的效果，佔卜板由輕質木板製作，並配有小腳輪，有助於它們更加順暢更加自由地移動，現在通常是塑料的，可以更加輕易的在板上滑動。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視覺認知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對通靈板做了一系列的實驗，他們發現，人在特定情況下會對事情結果產生特定期望。也就是說，在期望某事會發生的情況下，人的思想和行為會幫助這種期望成為現實。他們的研究結果刊登在2012年的《心理科學最新指南》（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上的。

所以說在調查非意識方面，顯靈板是一個很好地的工具，也許，正如其19世紀的廣告所言，通靈板能夠連接「已知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