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程維 重慶報導
2020年12月4日17時許，重慶市永川吊水洞煤礦發生「一氧化碳超限」事故，24人被困井下，截至記者12月5日23時發稿時止，有1人倖存獲救，在他附近不遠處的18人遇難，另有5人在5日23時前已確認遇難。
救援工作於12月5日23時結束。
12月4日，國務院安委會決定對永川本次煤礦事故進行掛牌督辦——通常，應急管理部僅對一次性死亡30人以上的特別重大事故成立調查組展開調查。
這是一個年產12萬噸的煤礦，近2年來，煤價從此前低迷的每噸200多元暴漲至700元左右，該廠如全面投產，年營收為8000萬元左右。 製圖：程維
又一場艱難的救援
又是幾個不眠夜。
2020年12月4日晚，重慶市永川區茶山竹海風景區所在的南北向山脈的西麓，一處相對高度為120米的小山坡上的重慶市永川吊水洞煤礦燈火通明，大致200多位救援人員及工作人員徹夜奮戰，期望從礦洞中救出更多的生還者。
這個礦洞往東方向2公裡的500米高山頂，是張藝謀拍電影《十面埋伏》的竹林外景地。
吊水洞煤礦位於茶山竹海辦事處安溪村，這是一個年產12萬噸的煤礦。該煤礦一位工人稱，前幾年產量大時，礦工有「三五百人」，去年起人數就少很多了，只有100多人。
她說，2個月前，這個礦關閉了，只剩幾十個人留守。前幾天工人下井拆除設備，沒想到就出事了。
《中國經營報》記者12月5日在吊水洞煤礦內看到，該礦內仍有多名工人在崗，巨大的卷揚機也不時啟動。通常，煤礦是斜井或豎井時，會採用卷揚機做主要運輸工具。
因為12月4日、5日時吊水洞煤礦井口附近的一氧化碳濃度仍較高等因素，當地警方對井口附近區域進行了嚴密封鎖。
吊水洞煤礦依山而建，最低的堆煤場與小山坡頂的出洞口產區的高低落差為120米左右，圖為救援車輛停靠在洞口南側的狹窄道路上。其中救護車遠超24輛。附近榮昌區殯儀館的靈車停在550米外。 攝影：程維
本次事故的救援隊員，也跟2016年11月31日的永川金山溝瓦斯爆炸事故一樣，通過持續、巨量向洞內輸入新鮮空氣的方式，通過將煤礦中的有毒氣體從煤礦通風道中趕出的方式，稀釋洞內有毒氣體，然後在確保救援人員安全的前提下，再入洞展開救援。
永川金山溝瓦斯爆炸事故點，位於吊水洞煤礦正南6公裡的地方。金山溝煤礦位於茶山竹海所在南北向山脈的東側，靠山脈最南的尾端，吊水洞煤礦位於茶山竹海坐在南北向山脈的中部靠西的山腳。
吊水洞煤礦的一位工人稱，該煤礦的水下滲水很嚴重，停工2個月後，原有的一些水泵已經壞了，沒法使用，這意味著至12月5日早晨時，還有5位下落不明的工人的救援工作，難度進一步加大。
永川區應急救援部門拒絕提供，或拒絕向記者確認除當地正式披露信息之外的其他任何信息。
一支救援隊的負責人在接受媒體記者採訪時披露的信息，也證實了該煤礦前述工人的說法。他說：「已經發現的19人所處位置在井下比較淺的地方，還有5人可能所處位置比較深。而且根據研判，目前礦井下容水量比較大。由於這個礦井在2個月前已經停產關閉，井下的抽排水系統已經不具備使用功能，現在救援人員正在克服水往上灌的壓力，搜救工作非常困難。」
位於茶山竹海西側山腳的小山坡上的吊水洞煤礦出洞廠區平臺，警員在150米外拉了警戒線，當地還在可以直視洞口的狹窄通道前，設置了一個救援帳篷遮擋圍觀者的視線。途中左側正面2公裡的山頂，為《十面埋伏》竹林取景地。 攝影：程維
下一步，救援隊準備逐漸恢復抽排水設備，恢復正常的排水後再繼續往礦井深處搜尋。
該煤礦附近一位前幾年曾經到該礦井內「參觀」過的村民稱，礦井深處的「水很大」。
記者注意到，該煤礦的北側山腰上有一處長約15米，寬約8米的建築，其內裝有2臺巨型風機，風機進風口均為長2.5米，寬1.5米左右，風機一開，噪音響徹整個礦區。
這一風機的型號和輸氣量，是4年前金山溝煤礦瓦斯爆炸後，救援隊伍緊急調來的應急風機送風量的50倍至100倍。
一位工人稱，可能正是因為這一原因，距離洞口最近的進洞工人才得以倖存。
金山溝煤礦瓦斯爆炸事故後，無法使用該煤礦原有的送風系統，因為這些設施在瓦斯爆炸中已經損毀。
吊水洞煤礦的地形解構，系依山而建，從遠處看去，高低錯落，但雜亂無章。這座原本已經關停2個月的煤礦，在其生命的最後關頭，吞噬了23條人命。目前無法確認該煤礦是否在進行跟2009年6月5日武隆鐵礦山腳下的煤礦拆「安全柱」類似的操作（26人死亡），最終導致事故。攝影：程維
致命一氧化碳
新華社12月4日發布的吊水洞煤礦事故後的洞口照片顯示，事發後，該煤礦井口處有白色的濃煙持續湧出。
煤礦中的一氧化碳，主要是井下煤層氧化產生的氣體，煤礦安全規程規定煤礦井下空氣中一氧化碳濃度不得大於0.0024%，常用單位是PPM。按規定，礦井中的一氧化碳濃度不能超過24PPM。
本次事故發生後，吊水洞煤礦礦井內的一氧化碳濃度，一度高達1700PPM，是規定值24PPM的近71倍。
一氧化碳無色、無臭、無味，極易與血紅蛋白結合，形成碳氧血紅蛋白，使血紅蛋白喪失攜氧的能力和作用，造成人體組織窒息，嚴重時死亡。一氧化碳對全身的組織細胞均有毒性作用，尤其對大腦皮質的影響最為嚴重。
當地相關部門的通報，沒有提「一氧化碳超限」的原因。 圖片來源：新華網
空氣中的一氧化碳達到0.05%，人就有中毒危險，在空氣中的一氧化碳濃度達到0.5%～1%，就可能在5分鐘內致人死亡。
煤礦中發生一氧化碳超標較為常見。發生一氧化碳超標主要是因為煤炭氧化自燃、煤礦中出現火災，或者是煤礦中的煤塵發生爆炸。此外，在煤礦的採掘過程中，實行爆破的時候，都會導致煤礦中的一氧化碳超標。
目前尚無法確認導致吊水洞煤礦「一氧化碳超限」的原因，究竟是這24位工人在拆除設備的過程中採用的爆破產生，還是因爆破、切割金屬等因素導致礦井中的煤炭燃燒，或礦井中的煙塵發生爆炸產生。
重慶市原安監局一位不願具名的工作人員稱，如果是煤層中的一氧化碳突然突出，洞口就絕對不會有煙塵，如果有煙塵，就要麼是有爆炸，要麼是有燃燒。至於是一氧化碳爆炸產生的煙塵，還是爆炸或燃燒產生的一氧化碳，目前還無法從常識角度判斷。
吊水洞煤礦最西北角的「瓦斯泵站」。重慶市的煤炭與盛產煤炭區域的省市的差異是，部分省市的煤層厚度為1.5米至8米，而重慶的煤最厚也僅為0.6米左右，絕大部分為0.25米，開採難度大，效率低。重慶的煤層還富含硫化氫及瓦斯等有毒氣體。 攝影：程維
本次吊水洞煤礦事故，截至本報記者時止，官方通報未提及導致「一氧化碳超限」的原因和細節。
吊水洞煤礦卷揚機房隔壁廢棄的員工宿舍，與其他廢棄宿舍相比，該樓的樓體好，未滲水，且牆體塗抹有灰漿。 攝影：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