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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大氣功師王林:誰給了他「特異功能」?
這是一個有關大氣功師王林的傳奇故事。
視頻上,他能隔空取物、意念開車;傳聞中,他隸屬秘密機構、編號001。現實中,他滿座上賓,諸多明星都是他的訪客信徒。今年7月,馬雲等名人拜訪他的照片曝光,大師意外出山,成為話題人物。恍惚間,人們仿佛又觸摸到30年前那個「奇人」與「大師」輩出的瘋狂時代。然而在反偽科學學者眼中,王林的神功不過是民間魔術,甚至不入流。和那些前輩「大師」一樣,他依舊走的是「吸引名流、愚昧公眾」的路線。王林事件背後,更多問題引人深思。誰給予他「特異功能」,誰又把他推進神龕?相比於證明一位大師的真偽,去除偽科學生存土壤更為重要。
重出江湖
黑幕之上現出「內部資料」的警示,低沉的音樂隨即響起,在展示完巴爾扎克和錢學森的名言後,王林大師現身,微笑向觀眾致意。
這是「王林神功系列視頻」第一集的開頭,隨著他意外走紅,這一系列視頻在網際網路上頗受追捧,累計觀看人數已突破百萬大關。
視頻中,王林梳著背頭,穿著花襯衫,形象神似上世紀九十年代國產電影中的「港商」。面對來訪賓客,他表演了其招牌技能「隔空取蛇」。
眾人圍觀下,王林拿出一個鐵盆,扣於空地。隨後賓客燃紙,大師做法,鐵盆半掀,幾條小蛇驚慌逃竄。王林解釋稱,小蛇是他剛剛靈魂出竅從山上抓來的。
旁白解說稱,除去「隔空取蛇」,大師還擅長意念開車、氣功診病、紙幣復原、飛天穿牆等。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出版的《中國氣功科學》期刊中,相關報導稱王林可以預測飛機延誤、控制電梯運行,他的種種特異功能經過反覆檢測,「為在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下建立唯象人體科學提供了寶貴素材」。
在視頻自訴中,王林稱其是江西省政協委員,曾供職於教育機構。廣為流傳的大師事跡資料則顯示,王林是中國第一個通過人體科學工作組鑑定的氣功大師,檔案編號「001」。
沉寂多年的「一號大師」再度成為微博名人,源自一組照片的曝光。今年7月,網民上傳了照片組圖,圖中是王宅歡迎馬雲、李連杰等人的橫幅,以及眾多名人和王林的合影。
事後,馬雲發表微博回應「「對未知的探索,欣賞和好奇是我的愛好」。在名人光環籠罩之下,王林名聲大噪,他的早年經歷也被再度翻出。
王林的老家是江西省萍鄉市宜豐縣。在該縣民俗文化研究會編纂的《古今民俗》創刊號中,詳細記載了大師傳奇的人生經歷。
文章中稱,王林1952年出生於宜豐縣一貧戶家庭,6歲時突做怪夢,有老人對其扇扇,一夢兩年,8歲染怪病身亡,下葬時死而復生,當年得遇遊方道人,帶去峨眉山學藝。下山後遭遇文革,因「裝神變鬼,恐嚇群眾」、 「敲詐勒索,無惡不作」等罪名被判入獄20年。
在獄中,大師視腳鐐手銬於無物,「經常搬來雞鴨魚肉,在監獄內盡情享用,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在度過充滿「奇幻」的青少年時代後,文章記錄,1988年王林無罪釋放,並開始氣功表演。伴隨著當時的氣功熱潮,王林走上神壇。有關他的宣傳文章中,開始頻繁出現各路明星和高官政要的名字。
在多篇宣傳資料中,王林的影響力已擴展到全世界——柯林頓夫婦白宮接見、澳大利亞首腦親自封官、印尼總統贈送鑽戒、金表和轎車。更有西方首腦來華診病,當王林準確說出病情後,「對方趕忙靠過來,亮明元首身份,並抱住王林的腳說:『求大師救命!』」。
隨著氣功熱潮衰退,王林逐漸淡出江湖,有報導稱其定居香港,「作為香港華商財務投資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作為國家及十多個省市公安、安全部門的高級顧問……把海內外客商、演藝界名流帶到宜豐,足以證明他熱愛故鄉、造福桑梓的拳拳之心」。
此番,王林再度走紅,他的傳說開始在貼吧、論壇廣為流傳。有粉絲為其建立多個QQ群,分享氣功視頻,並打算組團拜師,學習神功。
然而,大師真的有神功麼?
小)揭秘神功
大師的諸多身份和頭銜,其實並不經得起推敲。
7月16日,江西警方內部人士回應記者稱,多年來從未聽說過有叫王林的「高級顧問」,「警方也不可能請一個氣功師當顧問」。
而大師執掌的「香港華商財務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在搜尋引擎上並未有任何商務信息,僅在王林的傳說故事中出現。在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公司註冊處官方網站上查詢可知,該公司並不存在。
對於授予王林大師稱號的「人體科學工作組」,並無公開資料可供查詢。反偽科學人士司馬南接受採訪時稱,這類協會多數是民間組織,領導往往是迷戀練氣功的老年人,真正的科研人員根本得不到鑑定氣功師的機會。「抬出這個山寨身份,反而顯露了他的心虛。」
除卻身份,大師表演的「特異功能」也是疑點重重。
在王林神功視頻走紅網絡後,方舟子撰文稱,這些神功不過是「幾樣原本在民間就有流傳的小把戲,如果有魔術師在場,很容易就能發現其手法」。
甚至有些神功在視頻慢放下便會露出馬腳,「比如他在飯桌上表演吹斷筷架,把視頻放慢後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用右手接過完好的筷架後迅速扔掉,從一直隱藏在桌子下的左手那裡接過已敲斷的另一個筷架,不過是個簡單的調包計」。
對於王林招牌技能「隔空取蛇」、「空杯來酒」、「凌空題詞」,方舟子認為存在一個共同的破綻,「所有的這些表演,都使用了障眼法,需要用一個道具來遮掩人們的視線,把這個道具去掉,大師的法術立馬失靈」。
他以隔空取蛇為例,「又何必要扣個盆子?把盆子扔掉,讓大家看看蛇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不更清楚?」。
對於王林給國外元首看病的故事,中科院院士何祚庥更覺荒謬。
宣傳資料中稱,「王林將手指插進該國元首胸腔,,搗鼓一陣摳出癌包,手指竟如爆竹硝煙薰過一般漆黑。王林又發功,很快使那洞口合攏、復原,整個過程這位元首無任何痛感。」
何祚庥直指這個故事的漏洞:「西方國家的領導人來華以及醫療都是有嚴格紀錄的。王林不敢編排國外領導人,只好對患者的身份進化模糊化處理。」
「所有打著氣功名號的所謂『特異功能』人士,都是偽科學,無一例外,全都是騙子。」
司馬南分析稱,王林用的魔術手法是典型的江西派系——以玩蛇為主,「他玩蛇的技巧,多數是從印度傳回來的。還有人說這是傳統文化,這怎能與中國的傳統文化扯上關係?」
神功視頻中,曾有多名患者讚譽王林妙手回春。司馬稱,這些患者中不排除有王林的託兒。「首先,用氣功治病是違法的。其次,很多非器質病的變性,是有自愈性的。也有些自然康復的患者,把功勞歸到了『大師』頭上。」
在上世紀的「氣功熱潮」中,司馬南曾是名噪一時的打假人,他熟知氣功圈中的種種騙術伎倆。
司馬南告訴記者,他90年代時就知道王林其人,對他的印象是技藝粗糙、難成大氣。「當時王林很難算是氣功大師,最多算是江西地方的一個『小師』,及影響力根本達不到京城。」
他說,從王林表演片斷中可以看出,其現場把控力、魔術機巧甚至個人文化素質……均在90年代那批「大師」之下,「可以說,即使在當代『大師』當中,王林也偏於粗陋。因此,我更為馬雲先生而扼腕嘆息。」
7月中旬,司馬南在搜狐擺下擂臺,靜候「大師」的到來:「我在搜狐新聞客戶端自媒體《司馬白話》欄目中明確表示,邀請自稱擁有特異功能的王林先生,到北京來做科學實驗,並希望馬雲先生協同前往。」
不過,司馬南稱,到目前為止,自己還沒有收到王林或馬雲方面的回應。「如果王林有一份自信,應該奮勇前來。如果馬雲真心好奇,也不妨親自蒞臨。」
大師營銷
合影風波後,馬雲在回應微博中稱,人類很容易以自己有限的科學知識去自以為是地判斷世界,「科學不是真理,科學是用來證明真理的」。
事實上,這種觀點曾一度是上世紀那場氣功熱中的主流論調。有評論撰文稱,從李一到王林,近年來偽科學又有回潮之勢。
分析這些不同時空的偽科學案例,總能發現固定的內在軌跡。「特異功能」大師們,其實都踏著相似的足印前進。
司馬南稱,大師們有一套高端的營銷模式:先通過「神功」表演吸引信徒,積累起一定的聲望,以此吸引富商和明星的關注。
在王林錄製的視頻中,他稱自己免費為人看病,不靠特異功能賺錢。司馬南分析說,這些「大師」在最初總是不向病人收錢,快速積累名聲後,明星開始上門,「我接觸過的『大師』,在約見富商、明星之前,會採取各種手段,把他們的底細摸清楚。見面時,『大師』裝神弄鬼,偏偏能把對方的情況說個八九不離十。求上門的名人,多半有所求,一下子被『大師』的『神通』唬住,便主動奉上錢財。」
搭上明星、富商和政要後,名流的光環讓『大師』們的公信力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吸引越來越多的信徒。司馬南說,到了這個階段,『大師』們便開始在地方上辦班收徒,收取高昂的拜師費;影響力更大一些,他們就出版氣功類書籍,賣給信徒,牟取暴利;最厲害的『大師』,可以讓徒子徒孫分布到全國各地,以自己的名號開班,進行連鎖超市式的經營,自己再從弟子手裡抽取提成,一本萬利。
司馬南稱,也正因此,王林等大師們習慣講述給首長治病的故事,「這叫『拉大旗做虎皮』,迷惑了很多普通老百姓」。
對於名人為何會輕易上當,何祚庥直言是因「文化水平太低。」方舟子也認為,科學層次低是原因之一:「由於缺乏科學理性傳統,迷信在中國社會有深厚的土壤,再拙劣的騙術都不難找到追隨者。也由於缺乏監督,迷信就會泛濫成災。」
方舟子和司馬南還指出了另一層面的原因:「中國的富人們空虛,他們發家發得太快,沒有技術含量,發得自己都心虛,害怕失去。所以才會那麼迷信。」
曾有評論家撰文稱:「中國有兩類人特別容易迷信。一類是社會底層的人,另一類是社會頂層的人。前者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悲催,後者害怕得到的財富突然失去。」
這些發偽科學專家們認為,王林等「大師」恰恰是抓住這一心理破綻,將目標鎖定上流社會。
19年前,中央下達了《關於加強科學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見》,點明要破除偽科學。經歷數年徵戰,偽科學才慢慢偃旗息鼓。
而今,當大師重出江湖之際,學者們卻不再擔心。方舟子評點王林事件時稱,在大師現身後,有了有很多質疑、批評、嘲笑的聲音,不再像當年一樣盲從者眾,「時代畢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