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個傲嬌的男閨蜜甕聲甕氣地說,「大家都收到毒藥的新小說了,我手機滿屏幕都是。」他說這是毒藥的強大人脈,我不同意,那些曬書的人幾乎沒有一個真的見過毒藥,也就是說,毒藥仍然躲在屏幕後面,仍然是個謎。
誰是毒藥?
毒藥真名叫鄭辰。
遇到跟自己同時代的人,我總忍不住會問,你知道毒藥是誰嗎?就連住在倫敦,也要問問老華人,你知道毒藥是誰嗎?我那個在倫敦住了十幾年,操著一口京片子的女朋友Elaine 頓然亢奮,「對對對,你還別說,我們都知道他。」她兜兜轉轉一圈倫敦的學校,還在攝政公園裡上過與各國王室後裔同班的昂貴學院,再拿到好幾個時尚學位後,仍然對毒藥的品味讚不絕口。
毒藥,成了我的一塊試金石,總結出來就是:當年使用過MSN,且喜歡文藝時尚調性的人,無不識毒藥。那個時候還沒有「網紅」這個詞,如今回憶起來,毒藥儼然網紅的鼻祖,迷一樣的男子,婦孺皆知。
毒藥當年到底有多火呢?回憶殺來了。1999年,微軟推出了一款即時通訊軟體MSN,在外企白領中先開始使用,後來在全國流行起來,MSN代表著職業、現代、時尚,QQ則更低齡、娛樂、普及,QQ緊握著速度快的優勢,也僅淪落為傳文件工具。
▲ 早期版本的MSN Messenger的界面,當時它只有最基本的文字通訊功能,界面簡單而樸素
那個時候我們都寫博客,博客有不同的形式,MSN的博客叫MSN SPACE。只要寫博客,就會誕生流量,毒藥的流量超過600萬,每篇留言多達三四千條,換算成現在的計算公式就是篇篇10w+,他是關注者最多的帳號,粉絲手牽手可以從東方明珠到塞納河。
諷刺的是,當時國內另一家博客重地備受矚目的是芙蓉姐姐和木子美。芙蓉姐姐將自己的照片上傳到水木清華、北大未名和MOP網站上,成為網絡紅人。而木子美靠的是自爆私生活,不斷挑戰網友的道德觀,做出先鋒潑辣的姿態,《包法利夫人》、《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都解禁兩百年了,我們也不好對木子美說什麼。他們確確實實構成了第一代網紅矩陣,卻如此風馬牛不相及。
▲ 「毒藥」早期的照片
毒藥在中央聖馬丁讀的是Fine Art,跟英國國寶級藝術家盧西安·弗洛伊德、安東尼·葛姆雷師出同門。他起初在自己的空間裡記錄在英國的生活;顏值爆表,有著王力宏一樣的側面,五官立體,身材無可挑剔,不光高,微微凸起的肌肉,飽滿但不過分,是良好飲食和健身催生出來的。但他沒有王力宏身上的陽光,眼神更深邃迷離,呈現放蕩不羈的氣質,會穿著低腰牛仔褲蹲在CD架前,露出Dolce & Gabbana的內褲。他發過一些輕度裸露的照片,修長平滑的身體,另人驚訝的是那種活色生香的情色,竟然毫不猥瑣,實屬難得,也替他賺足了口水和點擊率。
當我們還在絮叨心情、寫寫囈語的時候,打開毒藥的博客,發現他已經在給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撰稿、給法國《L』OFFICIEL HOMMES》雜誌寫專欄。當ZARA、H&M 大規模進軍中國市場,代替美特斯邦威、班尼路份額的時候,當同齡人都在追逐殺馬特造型的時候,他已經穿著同學設計的衣服走秀,或披著Burberry 軍裝風衣站在街角,在巴黎香榭大道拎走各個大牌新款。
毒藥的博客儼然一本風尚雜誌,很多人對時尚品牌的了解起始於他,他完成了部分啟蒙工作,把Prada、Dolce & Gabbana、Vivinne Westwood、Helmut Lang、John Galliano、Dior Homme、Jean Paul Gaultier、Dsquared 2等品牌帶入網友視野,並親身示範如何穿搭,那個時候還沒有穿搭博主這個概念。神奇的是,無論他駕馭什麼大牌,po什麼奢侈品,你不會覺得是炫耀物質,更是甩安妮寶貝的哈根達斯小資感十條街。
他的體內仿佛裝著一顆老靈魂,跳過同齡人的喜好,直奔更遠的地方。追趕毒藥就像一場龜兔賽跑,當我們還在痴迷亞歐大陸,沉浸在巴黎文藝青年聚集的咖啡館,喝一杯爆出泡沫的卡布奇諾,他已經遊走在地球少有同胞踏足的國度,納米比亞、肯亞、尚比亞、剛果、 摩洛哥、以色列、埃及、土耳其、約旦、朝鮮、越南、多米尼加、古巴、巴西、智利、秘魯、印度。
他的照片沒有當時攝影師們流行的高飽和度色彩,圖文很快被人搬到了天涯社區,在娛樂版灌水帖被粉絲討論得炸翻了天,那些旅行圖片和穿搭到現在看也不過時。
被熱議的還有他撲朔迷離的身世,踏遍全球和渾身上下大牌的背後必須是財力的支持。他曾經透露過:自己的確有個曾是中央委員的爺爺,但爺爺在他出生前便已經故去, 而所謂的家世背景也從未給他之後的命運帶來過任何恩惠。搬出景山後,迎接當時這個6歲小孩的是一段非常窘困的生活。
有一天毒藥突然消失了,我們試圖在各種頻道尋找他,都無計可施,他並沒有過分留戀網上的光環。這讓我對他更有了一些好感,他仿佛厭倦了網際網路的浮躁,追捧和惡意攻擊,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帶走一片雲彩。後來我們有了更多的社交平臺,他仿佛一直冷眼旁觀,並不打算捲土重來。
因為再沒有遇到這麼秀色可餐的男網紅,我們只好沒事就把毒藥的點點滴滴重新咀嚼一遍,意猶未盡地懷念下博客的黃金時代。那個時候我們竟願意花很長時間讀完陌生人一整篇文章,用心評論,很少出現槓精。談到最後,都會以他突然隱退的謎團終止,掘地三尺,沒有更多的劇情可以遐想,仿佛伊甸園中的亞當沒了,留著蘋果有什麼用,頓時覺得網絡太無常。並不是微博害死了博客,還是因為我們失去了讀長文章的耐心,說到此,忍不住感謝願意留在公眾號跟我共赴前程的人。
十年後,毒藥再次現身微博,名字已經改成了接地氣的「老鄭愛吃棗」。速食網際網路,網友那麼喜新厭舊,竟然一大杆子人,包括我,都還牢牢記得他。只是他再次回來是,發生了巨變,並不是小生變發福大叔的變化,他仍然有型好看,清秀消瘦,眼神放空,完全換了打扮方式,看不見他曾經緊實的肌肉,而是像日本明星小田切讓那樣,一股迷離頹廢的氣息,松垮的長衫,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又讓人猜不透。
收到鄭辰的新小說《玉森畫廊的客人》,他已經完全用成熟的日本作家的口吻在寫作,寫小說很重要的是要隱藏掉自己,換一個人的口吻,他做到了。從一翻開就停不下來,是因為他設置懸念的方式有著東野圭吾的影子,並不驚心動魄,但也足夠引起你一探究竟的欲望。他寫男人之間的一場小型戰役,有些看上去重要,又無關緊要的事情,推動著故事情節。他寫一個女人溫潤外表和接近蛇蠍內心的反差,完全不給情面。他用對話推動了故事的發展,其實很不容易。對話會暴露人的思維模式,受到自身的限制,很容易陷入千人一面,他也切換地遊刃有餘。
有人評論他的小說是刻寫中國移民的日本經驗,裡面的矛盾也把兩國的文化差異對立起來,其實在我看來,為一件藝術品起爭執,其實這個物品是什麼並不重要,不同的國家也不重要,這些都是外套,他真正在寫的是複雜的人性,成人也可以像小孩一樣負氣,有不理智的行為,再善良柔軟的人也會有邪惡的一面,再令人厭惡的人也有溫情的時刻。可惜在小說裡,看不到太多有關愛情的描寫,其實我還挺好奇鄭辰對於情感的理解。
還有人批評他的小說結尾收得過於潦草,說他編不出好的結局。我想這是不懂小說的人才說出的話。越是好的故事越不應該裝進戲劇的套路裡,一定在結尾迸發出或反轉或皆大歡喜的高潮。我喜歡的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就曾經說過:「故事沒有開端,也沒有結尾:作者從自己經歷中選擇那個可以讓其回顧以往或者放眼未來的時刻時,完全是任意的。」鄭辰的小說雖然說不上大師之作,可他已經完全掌握了講故事的能力,是一個優秀的寫作者。
我隱隱有些羨慕鄭辰,不是為別的,因為他可以擁有兩種方式與世界對話:繪畫和寫作。
太多人關注流量和縹緲的東西,忘記了鍵盤、對話框、廣播、日誌最終的目的是自我表達,仿佛固執地捧著灰燼,卻忘記了熾熱的火焰。
以下是祝羽捷對鄭辰的採訪:
Q:你是什麼搬到了日本?
A:兩千年初回國之前去日本玩兒過一次,但那次的停留時間很短暫,對那邊沒什麼深刻的印象。第二次去就是2011年了,那時跟妻子結婚沒多久,玩兒得很開心,真正讓我覺得日本還不錯的就是那次。之後就去得非常頻繁,直到2016年決定在那邊居住下來。
Q:當時在網上很受關注為什麼會突然消失?
A:因為經歷太多非議,本來就越來越不想玩兒了,更新的間隔也越來越大,所以並不是突然消失。然後在2008年,收到msn space的通知,說因為被很多人舉報,所以註銷了我的帳戶,清除了博客全部內容。之後沒多久msn space就退出了中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Q:小說都是什麼時候在寫?
A:平時不寫東西,這些年寫的所有文字都在這三本書裡了。是想好了故事再寫的,一寫就晝夜不停,寫上好幾個月。
Q:寫作對你意味著什麼?
A:我的書基本上都是基於真實的人和事,我覺得這些經歷都挺有意思的,就想寫出來跟大家分享。
Q:我感受到你審美的巨大變化,過去是歐美審美,現在完全不一樣了,頹廢且慵懶,是為什麼發生這樣的轉變?
A: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可能大家都忽視了一點,那就是我年齡的變化,讓別人感受到的我確實在變化,但我自己清楚,審美並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不同環境發揮的作用很小,我挺封閉的,能滲進來的很有限。
Q:每天的生活是怎樣的,會花多少時間在畫畫上?
A:真的不怎麼畫畫了,不過我堅信在將來的某一天會撿起來,可能畫畫更需要氣力,現在身體狀況欠佳,還需要再緩緩。這兩年生活還算規律,很晚起,因為頭一天晚上會看電視劇看到早上才睡。睡到下午,一般已經錯過午飯,就找個地方喝點茶吃塊蛋糕,然後四處逛逛,逛到晚飯時間,玩兒命吃一頓,然後再逛逛,回家接著看電視劇。有時會有些事情要做,但大部分日子就是這樣度過的。
*本文配圖均來源於網絡,版權屬於原作者
你呢?你聽說過毒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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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懷念那個相對單純的網絡時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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