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工,一個不復存在的工種,曾經在天津盛行一時。架子工身懷絕技,個個英雄,人人好漢,在天津人的心目中,架子工是天津的驕傲。
顧名思義,架子工就是搭架子。搭什麼架子?舊時沒有吊車,幾十米,上百米的高層建築,要維修,怎麼辦?就得先從外面搭起架子,工人爬上去,在上面操作。
架子工工作的場面是十分壯觀的。最低一層架子搭建的時候,架子工將竹竿立起來,再用橫竹竿綁牢,這時一個架子工登上去,第一層的架子工將竹竿送上去,再用竹竿綁好,再上去人,從下面送上去竹竿,綁第三層。如是,一層層地往上綁,一直綁到幾十層,每一層架子上站著一個人,將下面往上傳的竹竿送上去,一條胳膊橫挎在橫竹竿上,一條胳膊挾著要往上送的竹竿,竹竿在架子工的胳膊間往上躥,看著真和雜技表演一般,協調,有節奏,動作利索,還有人喊著號子,每次都引來市民圍觀。
老天津有句俗話,搭天棚的不用梯子。天棚,如今年輕人不知道了,我們小時候,家裡院子,每到夏季還要搭天棚。天棚有好幾種,價錢最低廉的,就是席棚,陽光太強的時候,將席拉起來,給院子遮一片陰涼。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搭玻璃天棚,是那種既透明,又遮光的雕花玻璃,還能遮雨。陽光最強的時候,回家一進大門,很是涼爽,再到屋裡,就更舒適了。那年代沒有空調,夏季,人們在室內依然要衣衫整齊,最熱的天氣,也就是一把摺扇,很少大汗淋漓的尷尬相,天棚的作用實在不可小視。
天津老宅院院牆很高,一般人家院牆也要超過四米,這麼高的院牆,不用梯子怎麼可以搭天棚呢?這就是能耐了。
架子工登高,不能用梯子,蹬著梯子上房,外行了。就是兩隻手,扒著牆角,兩隻腳,一跳一跳,沿著牆角就蹬上去了。舊時電燈房師傅,修理電燈,爬電線桿,腳上套著一對鐵鉤子;讓架子工爬電線桿,不用鐵鉤子,就是空手道,扒著電線桿,蹬著電線桿,一跳一跳就爬上去了。架子工看不起電燈房的師傅,原因就在這裡。
架子工身體條件極好。看過一部希區柯克的電影,一位先生有恐高症,站到屋簷上,嚇得雙腿哆嗦。天津架子工,無論多高的地方都不怕,雙腿絕不打晃。過去大煙筒,工廠的大煙筒,幾十米高,安裝時頂部要站上一位師傅,下面的人聽他的指揮固定地基,他站在幾十米高的煙筒頂上,什麼保護設施也沒有,就是憑藉身體感覺搖動手裡的小旗,下面施工的師傅,這邊緊緊,那邊移移,最後安裝完畢,據說上邊的感覺也是晃晃悠悠。所謂的一動不動,其實只是最佳感覺。
天津架子工輝煌的時候,出過登高英雄。韓戰時期,美軍轟炸,大橋被炸斷了,要及時搶修,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鐵路橋,就靠架子工先蹬上去,在上面搶修。登高英雄楊連第,就在朝鮮戰場上立了大功。
我看見過天津解放橋修橋時搭的工程架子,搭架子的時候,海河兩岸萬人圍觀,只見大橋上架子工們蹬著橋架,身子懸在大河上,看著真是危險。架子工們一點兒也不緊張,人人從容,很快,一副修理用的架子就搭好了,從橋面到橋頂,架子將一座大橋包起來,如是才開始修橋。
武俠小說中的飛簷走壁,武打電影中的穿房越脊,玩的都是特技,真實世界中是沒有那種本事的,但中國架子工的徒手作業,那是堪稱世界一流的。沒有任何攀登工具,不用任何安全防護,就是一雙手,只要有個抓手,無論多高,都能攀登上去。一面玻璃牆,光滑,沒有抓手,誰也蹬不上去,只要有個九十度角,雙手挾住牆角,雙腿扒著兩側,一會兒,就攀蹬上去了。那時候沒有起重吊車,沒有消防隊的雲梯,架子工在進入高科技時代之前,真是大顯身手,立下的汗馬功勞,是無法代替的。
架子工,世代相傳,男孩子自幼跟隨長輩學藝。進門本事,走單梁。單梁的寬度,和女子運動的平衡木寬度相似,一隻腳的寬度,高度最低十幾米,逐漸增高,最後到上百米,算是出師了。架子工老師傅告訴過我走單梁的要領:第一,雙目平視。眼睛絕對不能向下看,向下一看,心慌了,那就失去平衡了。第二,手裡拿一件有重量的東西。隨便什麼東西都行,一把斧子、一把鋸、一根扁擔,只拿在一側手裡,用來平衡身體,走在單梁上,身體稍稍感覺有點失衡,就將手裡的東西動一下,立即找回平衡,絕對不會失足。要知道,平衡木上失衡,最重就是跌下來,走單梁失衡,那就是重大事故了。
天津架子工享譽全國,架子工的老祖宗是天津人,全中國架子工高手,多是天津人。在工業建設初期,天津架子工作出了重大貢獻。
隨著技術進步,登高有了機械設備,升降機、雲梯,速度快、安全,再也不用架子工的簡單勞動了。如今架子工的技術也失傳了,工業進入高科技時代,原始技術沒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倒出現了一種新遊戲——蜘蛛人。也算是架子工吧,喜歡爬高,法國的艾菲爾、美國的摩天樓,用不著幾樣工具,挺身就爬上去了。爬上去什麼也不幹,玩兒。你說多大的樂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