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床半島到大雪山，深入探索北海道的自然原始風貌。
無論是七彩拼布的花海，還是風吹麥浪的丘陵，北海道常常給人以詩意鄉野田園牧歌的浪漫印象，其雄渾壯闊的自然氣息則容易被忽略。知床半島是動物的天堂，大雪山則是高山植物的花園，晴好秋日是深入探索北海道自然原始風貌的最佳季節。
知床半島：大地的盡頭
北海道的東北角是一個狹長的半島，將鄂霍次克海與太平洋分開。半島上原生林密布，平均海拔為1500米的火山群連綿起伏，棕熊、梅花鹿、赤狐與紫貂等生於山間；抹香鯨、虎鯨、北海獅與斑海豹遊弋在半島兩岸；虎頭海雕、白尾海雕和鹰鵰在海山之問遊蕩。當我面對此景此境時，《莊子·逍遙遊》中描繪的北冥從腦海裡跳了出來，雖是不同國度卻同樣壯觀瑰麗，鯤化為鵬，或許是古人對海雕捕食鮭魚場景的浪漫化想像？
這裡就是知床半島，1964年設立國立公園，2005年被評為世界自然遺產。知床得名自阿伊努語，意為「大地的盡頭」。在知床半島，無論是在海上乘船逐浪，還是在活火山的環抱中徒步，都有一種在世界盡頭流浪的感覺。有關知床的藝術作品多帶有放浪孤獨的傷情，《非誠勿擾》裡鄔桑哼唱的歌曲《知床旅情》便是其一。
棕熊「香腸」的悲劇
知床人煙稀少，卻是全日本棕熊分布最密集的地區。當年，一隻棕熊橫穿公路時，碰巧遇到駕車路過的人從車窗中投出香腸，它嘗到了甜頭，因此把人和車與食物聯繫在一起，頻繁地在公路沿線活動，它也被人們稱為「香腸」。保護區的工作人員覺察到這種不正常現象後，對它進行恐嚇、鳴槍瞽告，甚至將它捕捉運至深山。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天清晨，「香腸」出現在宇登呂一所小學的操場上，嚴重威脅到周邊住民的安全。槍響了，工作人員不得已殺死了「香腸」。為避免悲劇再次發生，當地加強了不要投飼動物的宣傳，但如何處理野生動物和人的關係，尤其是如何應對外來遊人對野生動物習性的影響，一直是擺在知床面前的課題。如今「香腸」的皮毛靜靜地躺在宇登呂知床自然中心，提醒著人們：一次無意識的野生動物接觸行為也許就會造成一個悲劇。
宇登呂：徒步前要清掃鞋底
知床的自然體驗是海陸並進的立體形態：海上可以觀鯨、觀熊，陸地上則以戶外徒步為主。分別位於半島東西兩岸的小鎮羅臼和宇登呂均提供一些自然戶外類的觀光體驗項目。在宇登呂一側，散布在知床半島山脊西北側的一系列林中湖沼被稱為「知床五湖」，自申遺成功後便成為知床半島的地標，遊客紛至沓來。但知床的觀光管理部門仍然不懈地在生態保護與旅遊觀光之間尋找平衡。為了保全知床脆弱的森林生態系統，五湖的徒步路線被嚴格分成面向戶外徒步散客的深度路線和面向旅遊團的大眾路線，除了「一湖」，其餘四個湖沼都限制團體遊客進入。
一湖搭建了安裝電網的高架木棧道，防止野生動物侵入，方便團體遊客安全參觀。其他四湖的徒步路線均為地面小徑。在徒步之前，我們被要求清掃鞋底，防止帶入外來植物的種子。除純淨水與不含糖的茶飲料外，其餘一切飲料均禁止帶入。我們還要觀看一部十分鐘左右的短片，學習如何避免遭遇棕熊及遭遇後的安全對策。
站在一湖的高架木棧道上，知床連峰的全貌一覽無餘。行走在群山包圍的五湖之間，雲被山巒拖慢了飄蕩的腳步，時而雲起，時而雲散，山間氣象變幻萬千，光線也捉摸不定。林中分布著薩哈林冷杉、白樺、柞樹、槭樹、花楸等各種北方樹木，在秋日陽光的照射下，水和山的倒影渾然一體，群山與森林色彩豐富。運氣好的話，能看到黑啄木鳥、醜鴨、花鼠和北松鼠等小動物，博物、生態和自然的愛好者值得花上大半天時間泡在裡面。但如果發現了熊，管理部門就會立刻疏散遊客，封閉園區。
△徒步到陸地盡頭，就看到了斷崖上的「少女的眼淚」瀑布。
在宇登呂乘船前往知床岬時，你會看到瀑布「少女的眼淚」。兩條水流從巖石中流出，形如兩行淚水，它因此得名。徒步則可以走到斷崖邊從上方俯瞰瀑布。從知床自然中心出發，穿過一片林地，直到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蔚藍的大海橫在眼前，瀑布就從斷崖的巖石縫隙中汩汩流向大海。海天一色的鄂霍次克海上，間或一艘白色的漁船駛過，劃出一條細長的白線，襯著斷崖上的燈塔，場景令人心曠神怡。
羅臼：排洩物也要帶走
與宇登呂相比，羅臼的開發幅度更小，自然風貌更原始，來訪的遊人也更少。羅臼湖高山植物與溼地徒步路線基本是在山裡開出的泥士路，只有後半程進入溼地區域時才修建了簡易的木棧道。徒步前需要預約嚮導，並換上嚮導提供的雨靴，全程約六千米，有一定的戶外強度，並不適宜普通遊客。據嚮導說，為了保護世界遺產的自然生態，羅臼的戶外體驗不承接大中型旅遊團，只面向散客。
徒步之前，嚮導給我們進行了培訓，內容包括行走時儘量直行，不要繞路踩踏路線周圍的植物等。頭天晚上的一場大雨加大了徒步的難度，到處是爛泥和水坑。嚮導每隔一段時間就拍幾下手喊幾聲，讓潛伏在林中的棕熊主動遠離人類。他的裝備很齊全，身上系了熊鈴還帶了防熊噴霧器等以防萬一。路線上設置了簡易廁所，使用後要自己帶走排洩物，嚮導也帶了可以裝排洩物的容器。
羅臼湖徒步路線的平均海拔在700米左右，不過由於半島直面來自西北方向的海風，不耐寒的植物無法生存，所以植物也呈現出明顯的垂直分布特徵。在這裡能看到耐寒的花楸、嶽樺、偃松、苔蘚和一些在本州海拔3000米以上才有的高山植物，還有一些知床半島特有的珍稀亞種。我們在徒步小徑上邂逅了曬太陽的狐狸，棕熊則在一片湖沼邊留下了足跡。嚮導說，其實我們一直都行走在棕熊的活動範圍裡，保持人和熊之間的距離，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在知床的這幾天，我們逐漸意識到，在這裡旅行或生活的人都是受到知床寶貴資源恩澤的客人，只有野生動植物才是真正的主人，正如當地人所說：我們人類在這裡是打擾動植物生活和生長的，要抱著「添麻煩」的心態。
羅臼的流冰船
悄聲細語等候「深山隱者」
晚上，我們來到羅臼郊外一處毛腿漁鴉的民間觀察站。車在距離觀察站很遠的地方停下，在工作人員的要求下，我們輕輕地關上車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交談也近乎耳語。
毛腿漁鶚是所有鶚形目中體形最大也最稀有的一種，主要分布在北海道、千島群島、庫頁島、烏蘇里蘭、中國的大小興安嶺及長白山地區。它們臨溪而漁，被稱為「深山隱者」，在俄羅斯和中國東北大陸的深山裡極難尋覓其蹤，在北海道現存一百多隻，其中有數十隻在羅臼生息。
觀察站由一位老奶奶運營，這裡幾乎是世界範圍內唯一可以穩定看到毛腿漁鶚蹤跡的地方，當然，它畢竟是野生動物，看到的概率並不是百分之百。
午夜，一隻毛腿漁鶚終於出現在我們眼前，它靜靜地站在溪流邊，等待捕魚的時機。觀察站使用名古屋大學和當地著名生態學者佐藤紳助共同開發的LED照明燈，照著毛腿漁鶚經常出沒的一條溪流，以便觀鳥者觀察、拍攝。經過特殊技術處理的燈光不會對毛腿漁鶚的眼睛造成傷害。
旭嶽：諸神遊走的花園
離開知床半島後，我們來到了旭川。天氣睛好時，從旭川的街道或富良野和美瑛的田野眺望，總會看到氣勢雄渾的連綿群山在地平線上起伏。除了盛夏八月，群山白雪皚皚，構成了北海道腹地的脊梁。向深處前行，告別富良野美瑛那片花海和田野的溫柔鄉，落葉松與白樺、魚鱗雲杉與薩哈林冷杉、嶽樺與偃松隨著海拔的抬升依次登場，梅花鹿和赤狐在山間穿行，蘋果電腦桌面背景中的青池也出現在林間。
這樣的風景屬於大雪火山群，數十座連綿不絕的活火山合稱大雪山系。大雪山這個名字頗有氣勢，多座火山海拔超過2000米，主峰旭嶽更是達到2291米，是北海道的最高峰。大雪山國立公園是日本面積最大的國立公園，南北約63千米，東西約59千米，與神奈川縣的面積相當。
旭嶽以其一覽眾山小的高度，成為北半球高緯度地區活火山的生態樣板。由於緯度關係，在這裡海拔2000米處就可以看到本州海拔3000米以上才能看到的高山植物。徜徉在山地間的野生動物也隨著海拔升高而變化，蝦夷鼠兔以其既像鼠又似兔的可愛形象成為北海道的吉祥物。旭嶽在冬日裡嚴寒冷峻，而到了夏日，外表纖弱卻生性頑強、只長在頂峰的高山花卉開遍山野，又因為旭嶽山頂氣象多變，時有落雷和雲霧繚繞，如同天神擊鼓，波譎雲詭中有若神隱，被阿伊努人稱為「諸神遊走的花園」
雲鎖重山，鳥獸深藏
我們來到半山腰的旭嶽溫泉入住，山上已下了一整天雨。第二天清晨，我們早早醒來，見窗外有微光酒在林間。望向旭嶽峰頂的方向卻只見一大團厚厚的雲層。略感失望之際，山間晨霧瀰漫開來，一道彩虹從天而降。太陽從山的那一邊升起，艱難地將陽光射過雲層，霧氣逐漸向地面飄散，森林醒來了。只是烏雲依然將峰頂重重包裹，預示著雨水也許還會不期而至。
△旭嶽是一座活火山，山頂的噴氣口常年熱氣噴湧，讓人感受到火山的力量。
最終，霧氣散去，僅有的一點點陽光也被烏雲遮掩，我們不得不放棄乘纜車登頂的計劃。但陰天並沒有影響我們的興致，周邊有多條林中徒步路線，除了會見到各種高山植物外，還有機會遇到蝦夷鼠兔和黑啄木鳥，我們決定碰碰運氣。
徒步路線以保護植被為前提，開出的道非常狹窄幾乎僅容一人通行，而踩踏路線以外的地面是被嚴格禁止的。我們走了幾條比較短的路線，雨後的地面泥濘溼滑，越往深處走越難以行進。可能是天氣不好的關係，鳥獸們都藏著不願出來，只聞零星鳥鳴，但能看到很多高山植物，越橘、藍莓等植物的漿果都熟了，散落在路徑兩邊。
雪落北海道屋脊
就這樣，我們在陰雨中等待了兩天。第三天早晨終於放晴，一座白茫茫的雪山出現在我們眼前，連續降水讓頂峰覆蓋了一層積雪，一些自駕來的曰本遊客禁不住下車眺望北海道屋脊的壯觀景色。
旭嶽是日本最早可以看到紅葉的地方。從旭嶽溫泉可以徒步到山頂，但峰高林深，還可能有棕熊出沒，我們沒有預約徒步嚮導，因此選擇從旭嶽溫泉的山麓站乘坐纜車前往頂峰附近的姿見站。在纜車上可以一窺大雪山垂直分布的植被，下方為針闊葉混交林帶，魚鱗雲杉、白樺、花楸是優勢樹種，隨著海拔攀升，嶽樺和偃松成為優勢樹種。
在姿見站下車後，可以看到地面上高山植物叢生，再向上走就是苔原帶。白雪、青綠色苔原、黃色火山石，近處有幾處依然雄勁有力的火山噴氣口，蒸汽升騰形成小片的雲朵；向遠方望去，包括十勝連峰在內的大雪山系群山巍峨，雪染頂峰，山下則是一片盎然的五彩秋色；幾座高山湖泊平整如鏡，映出雪山迷人的倒影。兩天的苦等換來了諸神的眷顧，雖然最終沒有見到蝦夷鼠兔的蹤影，但我們領略了一年裡色彩最豐富的風景，這也是北方大山在步入雪季前留下的最絢爛、最短暫的一瞬。
在北海道，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並不是一句空談，阿伊努人自古以來對自然存有敬畏之心，如今的北海道當地人也抱著「添麻煩」的心態擁抱自然，對自然加以科學保護。這樣的北海道，是野生動物的樂土、是高山植物的花園，更是諸神留給凡間的高貴禮物。
【TIPS】
1.旭嶽峰頂有幾條徒步路線，夏秋兩季可徒步前往姿見池（接近旭嶽頂峰的一處火山湖），兩個小時內可完成；而攀登到旭嶽最高點的登山路線，和前往裾合平方向（山間谷地的天然高山花園）的旭嶽穿越路線則需要專業的徒步登山裝備。
2.旭嶽纜車山麓站旁邊是旭嶽溫泉街，有住宿和日歸溫泉（只泡溫泉不住宿）設施。
3.冬天可乘坐纜車至姿見站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