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之生了病,不得不常年在床休養,於是王徽之也留在了京城,他從來都是個好哥哥。
可自殘引起的病情還是到了藥石無醫的境地,家裡最後請來道士。
他啞著嗓子問,能否將自己的生命折一半給弟弟。
道士不語,過了許久方回答:你的性命尚且不足,如何分給他人。
他聽了只是笑,清朗的眉眼點染了無法言說的悽涼。
小時候家裡遭了火災,他是第一個跑出去的,弟弟雖年幼卻不急不忙,已有名士風度。
他那時就覺得,自己有個極優秀的胞弟,這是件自豪的事。他這樣想著,最後竟不由地落了淚。
後來果然如那道士所言,他也病倒了,昏迷的日子逐漸比醒著的時候還多。
先前母親和僕人們還常常與他講弟弟的情況,到後來就什麼也不說了。他心裡明白,於是喚僕人備車去弟弟的靈堂。
眾人見他來都忙去攙扶,看著靈幡飄飄蕩蕩,他心裡苦,拿起弟弟從前的琴,坐在靈床上就要彈。
幾聲輕響落下,琴音已嘶啞得不成樣子,他氣急,一聲聲喊著弟弟的字,「子敬,子敬,人琴俱亡」,說著就將琴摔了個粉碎。一口鮮血猝然從胸口噴出,染紅了斷琴……
王徽之的生命始終帶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清冷如冰,熱烈如焰。
王家信道,給家中子弟起名都要帶上一個「之」字,他承襲了道家的任誕,卻學不來那種蕭然。
他總是放不下,放不下一支曲子,放不下一叢翠竹,放不下許多人,放不下人間事。
所以有時他又常常感到幸運,幸好他生在那樣一個家族,可以放他任性地犯下許多糊塗,揮霍光陰與金錢,折騰性命與精力,逍遙妄為,亦是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