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大別山,不知道茶多;不進茶鄉,不知歌多。「茶山的路彩雲鋪,茶葉滿簍歌滿簍;茶山為啥茶歌多,採茶的姑娘十八九,個個姑娘是歌手。」被當地人稱為原生態民歌手的孫基秀說,「我的很多歌,都是年輕時從茶鄉學的。」
一眼望不到頭的山,山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茶。採茶很辛苦,封建農耕社會以家庭為作業單位,更多的時候,一片茶山上,只有寥寥幾個人。面對沉默的茶山,採茶妹子和媳婦為了不讓自己的嘴巴閉臭,為了驅趕寂寞,會情不自禁地放開嗓門,引吭高歌。而她們所唱的,主要就是表現兒女情長的東西。
白天採茶,夜晚要及時炒制,否則茶葉出「汗」,就會發酵壞掉。炒茶人只好連夜奮戰,困急了,就吼上幾個曲子,解悶解乏。「炒茶之人好寒心,炭火烤來煙火燻;熬到五更雞子叫,頭難抬來眼難睜,雙腿灌鉛重千斤。」這首茶歌,就是最好的寫照。
老一輩的茶農回憶:當時茶鄉有個說法——茶山學會《虞美郎》,帶走茶姑拜花堂;茶山學會《闖隔簾》,娶個茶姑不要錢。
《虞美郎》和《闖隔簾》都是大別山流行廣泛的敘事歌謠,有簡單的人物,有故事情節,情意綿綿,引人入勝。茶農們夜晚炒茶時一曲接一曲地唱,有時合唱,自娛娛人,也常常吸引不少姑娘媳婦來傾聽。嗓音優美的帥小夥,往往就憑藉這些茶歌打動茶妹子的芳心,連彩禮都不用掏,就把茶妹子帶回家了。
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學者們認為《採萍》、《行露》、《有梅》等14篇系江淮地區的民歌。信陽的民歌研究者認為其實也是信陽一帶的民歌。《摽有梅》記錄的民風民俗,似乎就是信陽當代民風的「祖母」——
「摽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
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什麼意思?大齡女青年看見樹上的梅子紛紛掉落,觸景生情,急於找婆家。聞一多則指出這首詩是寫在一次「大齡男女青年聯歡會」上,某大齡女青年拋梅子擇婿未果的焦慮心情。
毛序在評價《摽有梅》時,引經據典,說此詩「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男女及時」,是當時的基本國策。古代醫療條件差,人口死亡率高,擁有人口數量的多少,是評定一個國家實力的重要指標。《周禮·媒氏》規定男女婚配的最大年限是男30歲,女20歲。《國語·越語》裡說,越王勾踐為了報仇,下令「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父母有罪」。國家強令男子在30歲以前、女子在20歲以前解決婚姻問題,進行人口生產。如果超過這個年齡,政府就出面進行配給。具體辦法就是組織帶有文藝聯歡色彩的集會,讓適齡男女投木瓜(衛國)、贈芍藥(鄭國)、採梅子(楚國),載歌載舞,像湖南衛視的《玫瑰之約》。那時候男女表情達意的歌曲,流傳下來,也許就是民歌的「祖奶奶」。
信陽茶鄉春季的男女對歌,是否繼承了千年以前祖先的遺風,現在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二者不僅在同一地點——大別山綿綿山脈上演出,而且目的相同——男女青年以歌為媒,挑選自己的意中人,或者向意中人傳情。
信陽毛尖茶,和梅子、木瓜一樣,成為愛情的載體:採茶妹子將雀舌一樣的新芽用嘴咬下來,噙在口裡,放進胸前的抹兜裡,毛尖嫩芽吸取姑娘的體香,炒制後格外馥鬱芬芳,謂之「女兒茶」。姑娘將此茶在新婚之夜精心沏泡,隨芳心一起,獻給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