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電影之間找到關聯真是太有意思了。」
文/Poscar
1969年,電影《逍遙騎士》(Easy Rider)上映。
這部帶有純正公路片血統的佳作第一次讓許多人意識到,在現實的壓力下存在著一種逃避的出口。
譬如do drug,譬如遺世獨立,譬如在去往西部的路上一去不回頭。
可是早衰的嬉皮運動並沒有給人們一個滿意的關於未來的構想。
它曾經堅定的支持者們如今也在生活的點滴間被打磨的不成樣子。
「所謂長大成人就是第一次產生一種無法彌補和無法挽救的感覺。」
莫裡斯·迪克斯在五十年前回顧美國的六十年代時這樣寫道。
的確,一個人大可以在時間不值錢時把所有的精力花在與世界的抗爭之上,可是當你停下歇腳,總會有張著嘴卻發不出聲的瞬間為一切打上問號。
《天堂陌影》 《德州巴黎》
確切來講,《天堂陌影》像是一個人在路上時的所見所聞,帶有一種薩特式的無助感。
而《德州巴黎》則像是對年輕時所做一切的彌補,同樣也含有薩特「自由選擇」的思想在裡面。
或許我可以換一種方式來說為什麼這兩部電影會被我放在一起對比:
面對生活向你拋來的選擇,你當然有選擇逃避的權力,因此你總是可以不必如此。
可是之後呢?
如果你可以在循環往復的單調中讓自己不至墮落,反抗似乎就失去了意義。
同樣地,如果你面對自己未來的孩子,無助地逃避自己曾經認為無可指摘的信仰,那不反抗的遺憾也只由你自己承擔。
《天堂陌影》作為賈木許的第一部像樣的成片,拿下了當年的坎城金攝影機獎。
影評人評價這部片時,用到了「wistful poetry」(蕭條的詩)這個詞,我覺得再合適不過了。
這部電影我們姑且給它粗略劃分為「青春公路片」:
說是公路片,因為主角們一直在運動著,可是方向近乎於未知,原因也不置可否;
說是青春片,因為它精確地描繪了年輕的處境,像冰刀一般劃開了生活的表皮,讓主角在自由之地上揮霍著身邊有的一切。
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像青春片種描繪的那樣轟轟烈烈,每一天都有生死攸關的大事要去考慮——那些都是影視的騙局,我們想過而過不上的日子。
賈木許的這部片子,恰恰描繪的是一扇又一扇選擇門之間我們遺忘了的,真真切切過過的日子,平靜如水的日子。
與之相對的,《德州巴黎》蘊含的情感之細膩,恐怕只有看過的人才能自行體會。
這樣層次豐富的感染力,並不是由長篇的對話來進行的渲染。
恰恰相反,我猜在第二十六分鐘主角才說出第一句臺詞的電影在影史上都能算是特立獨行的存在。
文德斯把歐洲人的緩慢節奏,帶進了與之看似不匹配的西部公路片中,創造了一個孤僻,冷漠,飽受煎熬的主角,隻身行走於同樣孤僻冷漠的西部之中。
我不想說太多劇情,只有一段話讓我感慨:
「She sawherself at night,
running naked down ahighway.
Running across fields,
running down river beds,
「他穿過田野,橫跨城市,毀滅橋梁,燒乾河流,瘋狂地向愛情奔馳。」我想關於愛情的世界,結局都會像木心所說的那樣——早已精緻得只等毀滅。最後,因為觀影順序的問題,我起先並沒有意識到《天堂陌影》的男主約翰·勞瑞在《德州巴黎》中有出鏡。
後來在重新看的時候才發現了這點,可能也是唯一一點,把這兩部片聯繫在一起的確切證據吧。
我所簡單概括的主題——公路片——早已融入了美國電影的血液之中,就像是我們在聊中國當代文學時一定會聊到「後傷痕」一樣自然,
所以究竟怎麼去定義這種精神,我想在這裡援引一則《世說新語》中的小故事作為例證與結尾:
王羲之的兒子王子猷,半夜起來想起自己好友戴逵在附近,於是劃舟登門拜訪,可到了門口卻原路返回,周圍的人不解,他回答說:
「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