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迷中,流傳一句話,世界上分兩種劇,一種是《權力的遊戲》,一種是其他劇。星期一早上起來,不敢看微信,怕被劇透,啥也不做先把最新一集看了,然後定神吃早飯。親愛的雪諾龍媽瑟曦詹姆席恩小惡魔布蕾妮,他們早就不是虛構人物,我們通過屏幕看著三傻二丫布蘭真實地長大,我們熟悉他們臉上的每一道線條他們也知道我們不離不棄的等待,所以,當夜王扼住二丫的脖子將她舉起,她的匕首從手中掉落,那是今年最緊張的時刻,終於,左手掉下的匕首被右手接住,瓦雷利亞鋼匕首直插夜王身體。
夜王之死毫無疑問會成為年度大事,八年後的八秒半,「凜冬將至」終於完成它的季節更替,這是權遊迷集體進球的剎那,也是流行文化的強光時刻。高冷過頭的夜王雖然死得突然,但天南地北的輓聯夠他在朋友圈裡再活一年。
一年又一年,我們在《權遊》裡老去一點點。幾周前在思南做活動,說起一生也就十部劇,後來就有很多朋友問,用哪十部度過一生。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24小時》,回頭想想,確乎是《24小時》和《權遊》奠定了新世紀影視劇的走向。
九年八季,《24小時》出場就和《權遊》一樣,片頭嘀咚嘀咚的讀秒聲牢牢鎖定我們。2001傑克鮑爾的第一天,永久地改變了電視劇在我們心中的分量,不僅從此電視劇將好看過電影,而且電視劇開始承擔電影已經無力承擔的歷史責任,在911一面倒的帝國安保論述中,《24小時》至少也站在另外一個世界裡,發出過呼籲。
跟上個世紀影視劇中的「豐收「語法完全不同,《24小時》出場,美劇開出強悍的「剝奪「語法。傑克鮑爾在第一季中被剝奪了妻子;第二季,剝奪了他報仇的機會;第三季,女兒的愛;第四季,救命恩人;第五季,三年時光;第六季,父親;第七季,戰友;第八季,女友。《權遊》也是這樣,第一季,死59人,第二季,130人,然後依季是,87人,181人,246人,540人,第七季上升到1096人,第八季則已數不勝數。維斯特洛大陸,狼家獅家鹿家玫瑰家,家家血流如注,豪門又怎樣,偉光正又怎樣,照樣被歷史的風車甩出天際,如果說,這是對911以後人類的一種治癒,我也同意,畢竟沒有什麼比看到別人慘狀更能安慰軟弱者的靈魂,而且,毫無疑問,這些年持續不斷的屏幕剝奪,也讓全球觀眾都習慣了一件事:人生,就是被用來剝奪的。
但如果只是酣暢的剝奪,《24小時》和《權遊》收穫不了十多億的粉絲。我們熱愛被盤剝得一無所有的傑克鮑爾,是因為,最後,他還會在屏幕上說,「再活一天。」我們絕不允許胖馬丁弄死二丫,因為我們想一遍遍看她面對死神時說,「Not today. 」
這是我們人類的始祖語氣,這是亞當夏娃在《失樂園》的結尾,雖然「潸然淚下」,「但很快就擦去」。當經典文化向我們展示欲望冷淡的黃昏時,我們喜歡聽小惡魔說,我要活到八十歲,死在自己的床上,還有一個女人。這是《權遊》的美學和真理,最後,流行文化自下而上向高級文化輸血,就像不足一米三的小惡魔會成為此劇最高大的人。
就此而言,《權遊》構成了這個時代的原力。雖然第八季開場沒有想像中的波瀾壯闊,但是,八年,我們用生命等過它,我們凝視他們時學會說,Not today。八年,我們也背熟了守夜人的誓言: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
這個死,才是權遊高頻死亡的意義。死亡從來不曾帶來軟弱帶來卻步,生命的累累血河,只會鼓舞我們向冰天雪地的今天發出一次又一次呼籲:至死方休。
本文即將刊於《文匯報 筆會》
點擊「閱讀原文」可跳轉至《甜如蜜》購買網頁
【筆會近期作品推薦】
汪湧豪:飄落山谷的玫瑰花瓣的聲音
劉慶邦:聽林斤瀾說汪曾祺
劉心武:《紅樓夢》裡,哪一釵是丁香
韓天衡:三登泰嶽,三方印
孟暉:海昏侯的蒸餾器
餘斌:菜是有侵略性的,飯可以很簡單
傅菲:雲是浮萍,我們是微生物
陳思呈:廣州老城區的菜市場
張蟄:每年夏天,都要去山裡發呆
趙霞:「毛巾會飛。貓會飛。我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