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家莊逃離出來,繞道坐上南下的火車。在過兩三個小時就要到家與親人團聚了,他感到一陣驚喜。
下了火車,出了站口。又一個驗票口擋住了他的去路,驗票的不是火車站的員工,而是警察、穿白大褂的醫生,還有戴紅袖套的機關幹部。
核酸檢測,他被帶到防止外來人口輸入病毒檢測中心。
問他在此之前途經哪些地方,他吞吞吐吐。他說他從邯鄲回來,之前在邯鄲打工。
檢測結果,顯示陽性。他冒出一身冷汗。心裡嘀咕,糟了,自己隔離不算,全車的人都要跟著自己遭殃了。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呈現陽性,該次列車的乘客都要盤查檢測隔離,因自己一人冒險回家,最後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被送進隔離中心,發熱症狀不減。他想起即將見面的親人,想起因自己帶害的全車乘客,不論他們走到哪裡,此時,都在接受核酸檢測,居家隔離,甚至有人同他一樣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病毒到底是誰傳染的,也許是在石家莊就被感染,也許是在火車上被他人傳染。誰傳染、誰感染,現在都不重要。關鍵是自己違規逃離石家莊,繞道從邯鄲坐火車回家。如果響應當地政府封城的號召,就在石家莊就地過年,也就不會惹這麼大的禍。
他的病情越來越重,除了穿著防護服、帶口罩、看不清臉面的的醫生「魔鬼似」的與他交談,此時較為孤寂的他便想起年幼的孩子、一年不見的妻子和正在衰老的父母。
他以微弱的聲音問醫生,我還能有救嗎?
醫生告訴他,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會做九十九的努力。
此時,他什麼也不想,趁醫生輸下最後一瓶鹽水休息片刻之際,他在手機寫起了遺書:
父母、妻子、女兒:
從石家莊封城逃離,本想和你們過一個團圓的春節。這下可能不行了。雖然醫生體貼入微,但我深感我的病情越來越惡化,現在醫藥科技雖然比華佗年代高超了幾十倍,但可惡的病毒前所未有,對於我的病情來說,在高超的妙手看來也難以回春了。
人間有一種痛苦叫「隔離」。什麼叫隔離?隔離就是與親人、朋友乃至社會失去聯繫,父母、親戚、朋友都上不得前。即使近在遲尺,也是遠隔天涯。因為他們怕傳染,政府也不允許讓我在傳染。人間有兩種隔離,除了當下的病毒傳染隔離,還有另一種隔離,那就是罪犯隔離。經過法院「檢測」判決,把他們收到監獄隔離,慢慢根治他們靈魂深處的病根。
對於兩種隔離。監獄我沒有去過,但我想,監獄的隔離不會有病毒的隔離痛苦,因為監獄隔離還允許親人探望安撫,而病毒隔離絕不允許,此時的我深感還不如一個犯人,犯人只要脫胎換骨,好好改造,還可獲得新生,而我病情嚴重,只能走向死亡的深淵。
人生自古誰無死,但現在我深感愧疚,假若我不逃離石家莊,即使我被感染了病毒,也許不會有現在的痛苦。因為若在石家莊被感染,在石家莊就地隔離治療,沒有人會怪罪於我。現在因為我的逃離,害了一火車的人都不得安寧。為了對我的治療,我還害怕醫生們也被我感染,如果真的這樣,我就成了家鄉的罪人。此時,我只有暗暗禱告,但願家鄉除了我一個被感染,但願人人安然無恙。否則,此時的我,真的生不如死。
也許我能活著,也許我很快就要到另一個沒有病毒的世界。
前者是好事,後者也並非就是壞事。
假若我真的到了另一個沒有病毒的世界,你們在收領我的遺物時,打開手機看到我的這篇遺書,一定要告訴所有的親戚朋友,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訓,千萬別重蹈覆轍,疫情期間絕不允許到處亂串。
同時也要告誡在外讀書、工作、打工的鄉親,一定要響應政府就地過節的號召,千萬不能像我當地封城還要逃離。
疫情期間,響應政府號召,不出門、不亂串、少聚集,戴口罩、勤洗手,喜宴緩辦、喪宴簡辦不會有錯。千萬不要抱有僥倖心理,因為病毒不知在誰身上,就像我一樣,我也不知我身上會感染病毒,也不知誰給我感染了病毒……
當醫生再次查房,他真的死了。當醫生看著他在手機上留下那份沒有寫完的遺書,先前對他的可恨的醫生反而變對他最後的可敬,值班醫生給他點燃了一支蠟燭,腦海浮現出「人將死,心也善」的常言,眼角譁的流出的情不自禁的淚水,仿佛也在為這個不守規矩的病毒患者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