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同志形象的建構以及新一代年輕人——在這兩部劇中都出現十分相似的一幕,即讀書的孩子們(從7、8歲的小孩到十幾歲初中生)都比成人能更好地接受同志。這一點與我們於上文所提及的初中教材內加入LGBT群體的科普內容存在著直接聯繫。在《弟之夫》中,孩子們的問題是「兩個男人(或女人)能結婚嗎?」孩子們的回答則直接與「相愛」聯繫在一起。「相愛」,它是現代婚姻最大的迷思和招牌,即認為婚姻的核心以及最重要(甚至唯一的)因素便是雙方的相愛。但縱觀歷史,愛情與婚姻連接的歷史其實十分短暫。
但就如我們在一些同志遊行示威中所看到的標語(如「Love is Love」),「愛」這一人類的基本共性情感成為最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同性婚姻的合法化。但我們同樣可以根據其在諸多國家內遭到的種種抵制和反對中看到,婚姻和家庭(的核心)遠遠並非(只有)「愛」。
對厚生勞動省而言,重要的是年輕國民能夠結婚成家生子。結婚成家可以把個人整合進社會最基本的基因之中,而生子則直接關係到一個國家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當然,對於個人而言,「家」的幸福快樂形象,我們從一系列如「四代同堂」、「多子多福」和「天倫之樂」成語中便能體會到,它是「人的存在的全部」。在這裡,家與國的永恆連接再次出現。就如張念所指出的,「家與國的一體化,實際上是要把不可控制的差異性……化約在最小的範圍,並藏匿起來,因差異而產生的對立拒絕表徵」。因此,把一切差異,包括性別差異以及異性戀與同性戀的差異縮小,並由此使用「家」來對其進行整合。所以,我們一開始看到的那麼多差異,如對於婚姻和生子的觀念等,都不過是一層一撥就落的紗而已,因為它們最終都走向了「家」的完滿之中。而對於同志而言,酷兒不再是酷兒,而成了異性戀模式的一個翻版而已。
對成長和生活於中國傳統中的我們(包括受其影響的其他亞洲國家)而言,「家」無疑構成了人性的邊界,「家」之外是野蠻的、低級的、禽獸的世界,只要「在家」,人就與「禮」相契。(儒家的八綱目中也十分強調齊家)因此,只有當那些心懷不同觀念或是如同志一般的人們走進「家」之後,他們才是「文明」和能夠被理解的。
因此它所暗示的便是:只有在「家」中,這些異類才能擁有被寬容和接受的權利。而當他們進入這一倫理的、文化的和權力的「家」之後,也就表示他們得放棄那些不合時宜的酷兒性以及激進性(野性),因為進入「家」的票價很貴。在經歷了20世紀的西風侵擾之後,這一傳統的「家」之倫理與思想依舊潛流洶湧,而隨著政府意識形態與其的合流,也就使得它再次成為主流之聲,而開始新一輪地馴化與整合。
在《鄰家》中,嘗試了多次失敗後懷孕的五十嵐奈奈最終因流產而使其育子之夢破碎。但這一失敗最終並未影響到他們的夫妻關係,反而使他們在一段反思後變得更加親密。在「家」面前,傳宗接代必然是首要之職,但維護家庭的穩定和其意識形態的再生產或許更為重要,因為是它,讓那些異類找到新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它,才能夠消弭那些激進和出格,而讓社會得以安定平穩地繼續發展……但也是它,造成了僵化和傳統秩序的鞏固,消弭了多樣性和生活的其他可能。這一點,在這兩部討論對於同志和其他異類理解與寬容的家庭倫理劇中始終暗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