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前幾日,我與哥姐一塊兒回老家上墳,第一次從大哥的嘴中聽到「接腳」這個詞,當我聽到這個充滿了民俗活力的形象詞彙時,身心如馬蜂蜇了一下,猛地打了個激靈。
我和哥姐在去祖墳的路上,邊走邊聊。突然,大哥指著一塊麥田靠北的土堰根處說,那裡原有六祖奶的墳,小時他還隨父親年年祭奠,後來農業學大寨時被平掉了。
我忙問為什麼。大哥說,她之所以孤孤地埋在這裡,後來被平掉也沒人出面阻攔一下或再遷個地方,主要是她生前做事有些絕情。聽父親生前說,大概六祖爺死得早,她一生又沒有生育,但家底卻很殷實,而其他祖爺們呢,孩子卻多得養活不了,便請求她在同宗的眾多孩子裡面任意挑選一個,過繼過去作嗣子,誰料她卻怕自己的那點家產因此落入別人手中,就死活不願。因此也與同宗們結了怨,直到臨死,需要有人料理後事時,其他祖爺們才商議,臨時指派我三爺過繼過去,可三爺卻提了個條件,過繼可以,但不接腳。所以,她的墳就孤在了這裡。
什麼是「過繼可以,但不接腳」?
大哥說,就是三爺答應做六祖奶的嗣子,但死後卻還要葬在自己親生父母的身邊,而不埋在六祖奶的墳下。按照鄉村千百年來形成的埋葬風俗,墳場裡也是有「禮」可講的,父母埋在上面,子媳按長幼分別埋在父母墳的左右靠下位置,如此一代代埋下去,漸漸形成很大的一個墳場。若畫個位置示意圖來,就是典型的「金字塔」結構。由於下一代埋在上一代的靠下位置,即如躺在自己父母的腳處,所以稱為「接腳」。
明白了「接腳」的意思,便突然蜂蜇一樣地心痛,久久不能釋懷。
隨著喪葬制度的改革和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以及現代人們觀念的變化,在人均越來越少的土地上,已不允許再有能夠無限「接腳」的墳場。即使允許,如我只有一個女兒的人,將來也不可能有「接腳」之人。更重要的是作為現代人,我們的生死觀和傳宗接代的觀念也徹底變了,大部分如我之流,已沒有了無人「接腳」的悲恥,並且更覺得下一代是個女兒是人生之大幸大福。
但是,作為曾被鄉土文化浸染透的,且每年還有機會到這樣有「接腳」的墳場裡祭奠的農村娃,看到雖是一個個冷冷的墳頭,卻又給人無限溫馨的墳場將漸行漸遠,永不再現時,心中還是起了莫名的悲傷,我們的子孫,將來又到哪裡面對一大群仍象活著時一樣,長幼有序和諧共處的先人們,心懷敬意,從而在弄明白「我從哪裡來」同時,深深感受血脈永續的偉大呢?
走著,想著,痛著,很快到了位於老家後山坡上的祖墳,本應被綠油油麥苗或者黃騰騰的油菜花包圍的墳場,周圍的田地,可能由於主人已不屑於那點莊稼的收成,常年外出打工了,儘管讓蓬蒿瘋長著,使整個墳場更顯悽荒。
按照嵩山地區清明上墳的規矩,我們虔敬地在各個墳頭上掛了一縷縷長長的白紙條,燃了紙錢,跪地叩拜。然後,就在起身回頭的瞬間,眼前的故鄉,再次一下子讓我淚溼眼眶,這裡哪還有我兒時的景象?一片片的田地荒蕪著,全村人都因城鎮化建設,搬到村裡集中建的「幸福小區」居住了,山腳處村莊只剩下了斷壁殘垣,遠遠看去,偶有幾樹桃紅李白,孤寂地站在風中,回憶著曾經的繁華。
模糊著淚眼,我的心再次被現實的毒蜂狠狠地蜇了一下,我痛苦地意識到,我的故鄉走了,那個載著我許多回憶的故鄉走了。當然,它帶走的,不僅僅是我的童年,還有更多的如「接腳」風俗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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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耿亞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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