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五分去我們下榻的旅館的浴場先衝洗了一遍,換上浴衣,帶著浴巾,穿上了木屐就出門走進茫茫風雪中。我全身霧氣騰騰,走在-3度的下雪天並沒有想像中刺骨,我心裡想著,終於感受到了雪花綻放的氣候,跟大兒子一起瑟瑟發抖。
一般來說我會讓先生帶倆娃泡澡,在伊豆箱根這些比較fancy的溫泉鄉,大多數都規定三歲以上的小男孩必須跟爸爸去男賓(單親媽媽真的很不容易)。在長野附近這些比較接地氣的溫泉小鄉村,4,5歲的小朋友跟著媽媽問題不大。而因為分工問題,我一般會帶著晏,爸爸帶五分。而野溫泉是個例外,五分爸爸缺席了,我只能帶著他去女賓。
我作為常年生活在深圳的人,可以說是很怕冷了。之所以有勇氣穿拖鞋出來漫步雪地,是因為從旅館步行去最近的野溫泉只需要一分鐘,過個小馬路就到了。
我讓五分投了幾枚錢幣到門口的木箱子裡,他很樂意做這樣的時期。我們推開門進去後定睛一看,發現池子裡坐了大概四個人,岸邊還有一個小男生在洗刷身體,是個日本小男孩,正拿著盆子往溫泉裡舀水出來淋身體,看起來動作很熟練,應該是這裡的居民。
我立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因為如果現在回去,感覺我很嫌棄池子裡的四位陌生人,我不能平白無故地傷害人家。如果就地脫光,硬是坐到陌生人旁邊,也是很尷尬,我是要打招呼好呢,還是不打招呼。
日本人相對來說比較好相處,因為他們都習慣性地避免與陌生人的目光接觸,在他們的文化裡,跟陌生人有目光接觸是很無理的事情。遇到熱情洋溢的外國人,尤其是澳洲人最尷尬,要知道跟澳洲人同一部電梯他們都會主動跟你聊天的。所以澳洲人在日本簡直就是熱油鍋裡的水滴,天鵝裡的鴨子,哈士奇裡的柯基般的存在。
我試過跟一個澳洲人一起坐滑雪纜車,短短一段纜車的距離,下車之前我已經知道了他以前是工程師,現在是老師,兒子七歲,家住布裡斯班,也是十分不見外了。穿著滑雪服聊天倒還好,赤裸相對擠在一個小池子裡聊天,我實在有點放不開。
五分在喊冷,我果斷決定脫衣服。大義凜然地先把自己脫光了,再給五分脫。室內雖說霧氣冉冉,可是沒有暖氣,我瞬間就冷得起了雞皮疙瘩。哆嗦著走到池子邊,拿起小水盆舀水,手碰到水的那一刻就被燙到了。野澤溫泉的水溫一般是50-52度,對於我來說簡直太燙了,更別提五分,他蜷縮著蹲在我旁邊:「媽媽,用冷水,用冷水。」我只能笨手笨腳地在熱水裡加冰水,一不小心又加太多,倒在五分身上,他忍不住說:「媽媽,太冷了。」
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樣子,那個小朋友的媽媽泡在池子裡,竟然對我們露出了慈祥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小朋友也好奇地看著我們,事實上,我餘光感覺到溫泉裡的everybody都在用餘光看著我們。人人都有好奇心,笨重的遊客帶兒子泡燙死人的野溫泉很好看啊,換我我也會偷瞄的。
我實在冷得不行了才毅然決定做個模範媽媽,帶頭泡澡。
當我把腳伸進池子裡,我已經感覺末梢神經的刺痛感了,太燙了,腳又太冰了,真是個痛苦的選擇。如果溫泉池子裡沒有人,我會坦蕩蕩地坐在池邊泡一下腳,適應了溫度再慢慢下去。可是池子裡不僅僅有人,她們還在用餘光偷瞄我。為了縮短這個尷尬的過程,我直接整個身體坐進了池子裡,同時不由自主地驚叫了出來,實在太燙了,身體泡進去的瞬間就紅了。我一邊喊叫著,還要一邊跟五分說:「你看,媽媽都進來了。不是很燙,你也來吧。」
五分沒有說話,只是用「你是不是當我傻」的表情看著我。
他一直光著蹲在池邊,身上有水,皮膚冰涼。我趕緊接水給他衝身體,他一邊扭捏著一邊低頭不說話。我慶幸五分比較懂事了,不會在溫泉裡隨便跟陌生阿姨展開對話,也沒有四處打量。
晏仔就不一樣了,他愛在任何場合撩陌生阿姨,試過在滑雪場,有兩個日本姑娘圍著他跟他碎碎念日文講了差不多十分鐘。晏仔全程保持蜜汁微笑,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
泡了大概三分鐘我就已經受不了了,全身通紅地站起來,再次大義凜然地先給五分穿好衣服,他雖然手腳冰涼,穿好衣服後又開始活蹦亂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