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再次見到白媽媽。白媽媽真的變成白媽媽了，一頭白髮，可是白髮又和之前染過的黑髮混搭在一起，像一隻老山羊。
「快八十歲了，有什麼奇怪的？」老人家看我一直盯著她的頭髮，頭也不抬，「這一半黑一半白是因為隔壁家開了一個髮廊，非要我去染一下頭髮就變成這樣子。」
和五年前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白媽媽就是這麼隨意，穿的羊皮夾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內襯都破爛了。「衣服合身就好，舒服最重要.」
我喜歡躲在露豐堂的各個角落觀察白媽媽，看她很舒適地窩在地上搗藥，或是坐在路邊小方桌邊給人看病。一位近八十歲的老人，每天從早到晚，堅持看病採藥製藥不懈怠，做著自己喜歡又有益他人的事，實在讓我感動。
來了一對年輕夫婦，多年不孕。白媽媽居然第一句就問女生：「你會唱歌嗎？喜歡唱什麼歌啊？《喀秋莎》、《小芳》會唱嗎？要想我治好你的病，你先要學會唱歌.」
天哪，她真的端出厚厚一疊自己列印的歌譜，要求那位女生唱首歌.
不會唱歌不喜歡音樂的病人不是好病人，白媽媽笑眯眯問她：「我跟你一起唱好不好？」
白媽媽說他的老公年輕時候是個急脾氣，看他開始生氣發火了，她就會把門一關，自個在屋裡開始唱歌。「不然怎麼辦？跟他吵架？」白媽媽眼睛彎彎地說我可不跟人吵架。
「你看看一天到晚來看病的，多半不開心，不開心生氣就鬱結，鬱結了才會長癌症.」
十年動亂，老父親被批鬥，全家遭殃，白媽媽也曾經鬱結過.
80年醫院檢查得了腸癌晚期，拿著體檢報告，他的老公很傷心地看著她：「你跟我辛苦奮鬥那麼多年還沒有享受就要走了.」
「我才不走哦…...」白媽媽很奇怪地盯著他，「我為什麼要走？！」
那時候有兩個孩子要養，家裡還有老人，經濟實在困難。白媽媽除了唱歌之外，用得最多的藥就是路邊的鬼針草，「剪成一段一段泡水燒湯，加點紅糖……」
都要死的人，還在乎什麼？白媽媽說那時候開始把自己當成乞丐來過日子。「只要有三餐飯就好，兩餐都行.多過一天就掙到一天。」
「我去年去做了一次體檢，結果原來的腎結石、膽結石、癌症包塊都沒有了.」
「啊？！這麼說鬼針草最厲害了？您現在治病為什麼不讓病人都去喝鬼針草啊？」我的急功近利沒文化一不小心就暴露出來。
「健康主要靠好心情！活得自在做想做的事唱喜歡的歌，整天高興怎麼會長東西？藥只能幫一個忙，把你的病拐一個彎.」白媽媽把手捂在嘴前笑起來，「現在的病人，我要是跟他說鬼針草就可以治療癌症，誰相信啊？那還不罵死我.」
午飯時候白媽媽端著一大捧的飯菜的樣子嚇了我一跳：「您怎麼吃這麼多啊？」
「你有沒有把我碗裡的大肥肉拍出來？」老人家笑成一朵花，「我每天都要吃一大塊，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飯後，老人家拉我到陽臺，「你看我現在眼神可好了，對面山上的山羊有多少只我都數得清清楚楚！」
山上有羊？我覺得自己瞎了眼，一隻沒看見。
「哦，現在大中午的確實沒有羊.」老太太壞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好吧。阿姨，你眼神這麼好，有什麼好招啊？」
「大聲唱歌不生氣！」
看不見山羊，我們到院子裡溜達。
小區裡的一草一木白媽媽都熟悉，什麼草可以治皮膚病，什麼可以用來治癌症，什麼可以用在跌打損傷.老太太如數家珍。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白媽媽又把嘴湊到我的耳邊：「不要去做跑步什麼的劇烈的運動，人的一輩子心跳次數是個定數，運動太劇烈，心跳就快，指標用完以後你就沒得用啦.」
真的假的？我怎麼覺得這會兒眼前有一隻山羊跑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