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菲力浦的反應令人振奮,並對我有關習得性癱瘓的假設是某種支持,那晚我回家自問:「這又怎麼啦?我們讓這個人又能動他的幻肢了。但是如果您仔細想想,這種能力完全沒有什麼用處,這正是那種我們醫學研究人員中許多人所責備的對一些神秘現象的研究。 」我完全明白是決不會因為使一個人移動一隻幻肢而獲獎的。
但是習得性癱瘓可能是一種更為普遍的現象。真實肢體癱瘓的人(比如說,由於中風造成的)也可能會發生這種情形。為什麼人在中風之後會用不了一隻手臂了呢?當供腦的血管堵住之後,從腦的額部到脊髓去的神經纖維缺氧而受到損傷,結果就使手臂癱瘓了。在中風早期,腦發生腫脹,使有些纖維死去了,但是還有些纖維只是暫時性地失去作用,打個比喻說就是「離線(off-line) 」了。此時,手臂喪失了功能,腦接收到視覺反饋:「不行呀,手臂動不了了。 」在腫脹消退以後,病人的腦還可能繼續有某種形式的習得性癱瘓。那麼是否可以用鏡子那樣的小玩意至少部分地消除由於習得這部分因素所造成的癱瘓?(當然了,對於由於纖維受到真正毀壞所引起的癱瘓,想用鏡子恢復其功能就無能為力了。)
但是在我們能對中風病人進行這類新的治療之前,我們需要確定這種效果並非像幻肢運動那樣只是一種臨時性的錯覺。(請回想一下,當菲力浦閉上雙眼之後,幻肢運動的感覺就消失了。)如果讓病人用這種箱子練習好幾天,以不斷地接受視覺反饋,那會怎麼樣呢?有沒49 有這樣的可能,腦可以消除習得的損傷了的知覺,而使運動得以永久性地恢復?
第二天我回到辦公室,並問菲力浦:「您是否願意把這個裝置帶回家去練習?」
菲力浦答道:「當然囉,我很願意帶它回家。我對我能再動我的手臂感到非常興奮,即使只是一會兒。 」
因此菲力浦就把鏡子帶回家了。一星期後,我打電話給他。「情況怎樣?」
「喔,很好玩。醫生。我每天都用它十分鐘。我把手伸進去,到處揮動,看看到底有什麼感覺。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用它來玩。非常好玩。但是當我閉上雙眼,還是不行。如果我不用鏡子,那麼也不行。我明白您想要我的幻肢能再次運動,但是如果不用鏡子就是不行。 」
又過了三個星期,直到有一天菲力浦來看我,既激動又興奮。他說道:「醫生,沒有了。 」
「什麼東西沒有了?」(我還以為或許是他丟失了鏡箱呢。)
「我的幻臂沒有了。」
「您說的是什麼呀?」
「您要知道,是我的幻臂呀,我都有了十年了。再也沒有了。我現在只有幻手指和幻掌就懸在肩下。」
我當時的反應是,喔,不會吧!我好像已經用一面鏡子就永久性地改變了一個人的身體影像。這會對他的精神狀態和心情產生怎樣的影響呢?「菲力浦,這可使您感到煩惱嗎?」
他說道:「不!不!不!不!不!不!正相反,您知道我肘部一直以來的劇痛吧?每個星期它總要折磨我好幾次。好了,現在我沒有了肘部,我再也不痛了。但是我還是有手指,它們就垂在肩下,還是發痛。他停頓了下來,顯然是要讓我理解這一點。他接著說:「不幸的是,您的鏡箱不再能起作用了,因為我的手指位置太高了。您能不能把設計改變一下,好消除我的手指?」看來菲力浦把我當成某種魔術師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助菲力浦解決他的問題,但是我認識到這大概在醫學史上還是首次得以成功地「切除」了一隻幻肢!這個實驗表明,當菲力浦的右頂葉同時得到兩種相互衝突的信號時(視覺反饋告訴他手臂又能動了,而肌肉告訴他根本就沒有手臂),他的心智就採取了50 不承認的態度。他那受到困擾的腦對付這種離奇的感覺衝突的唯一途徑就是說:「真見鬼,根本就沒有手臂! 」作為巨獎,菲力浦也連帶不再感到幻肘部的疼痛了,因為大概不大可能再在一隻不再存在的幻肢上感受到無所附著的疼痛。還不清楚為什麼他的手指還在,可能的原因之一是手指在體感皮層上受到了過度的表徵,就像嘴唇在彭菲爾德的映射圖上很大一樣,因此可能更難於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