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有兩條連著播放的抗洪新聞,一條是《奮戰83小時 江西鄱陽縣問桂道圩決口成功合龍》,另一條是《共青城單退圩堤有序進洪!》。問桂道圩堤和單退圩堤同在鄱陽湖,一個湖東一個湖西。湖東問桂道圩堤已經決口五天了,如果不是計劃中的分洪區,實際也起到了分洪作用了。現在堵堤合龍說明分洪的任務已完成?鄱陽湖還在高水位上,還有降雨和洪峰要防,現在堵堤有什麼意義?問桂道圩區已經泡透了,怕圩區裡的水回流鄱陽湖裡去?湖東在堵堤防洪,湖西在決堤分洪,同一個湖,一邊在堵,一邊決,用秦暉的話就是:除了彰顯我們能夠「要堵就堵,要決就決」的強大能力和決心,可能有助於鼓舞士氣之外,究竟對於抗洪減災有什麼實際好處?
我覺得,應該跳出水利專業來看問題,堵堤有堵的意義,決堤有決的價值。堵堤與決堤,是防汛抗洪的分工,雖然同處一個湖也不能一刀切,湖東有湖東的特色,湖西有湖西的道路,一湖兩制算是多元包容吧。
我猜測,問桂道圩本來不是計劃中的分洪區,這次漫堤了,洪水擾亂了計劃讓水利部門很惱火,不惜代價做無用功也要堵上復堤。如果湖西的單退圩是計劃中分洪蓄洪區,沒能提前分洪,對問道圩漫堤負有責任和內疚吧。漫了不該淹的問桂道圩堤,計劃中該淹的單退圩堤卻還幹著,不允許這樣挑釁防汛抗洪計劃,必須捋回到原來思路上的。已經失守的問桂道圩要奪回來,本來該分洪掩護的單退圩要將功補過,重新決堤分洪。這可能是水利部門按計劃置口氣,至於利大還是弊大,那是另一個帳了。顯示了「賣了孩子買蒸籠,不蒸饅頭蒸口氣」的氣概,在洪水面前氣勢很重要。
堵堤和決堤,挖坑和填坑就像一個現代寓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有個種樹的故事:伊凡挖坑,剛挖好,伊萬就開始回填,不斷重複,配合默契。有人很好奇,問他們為什麼做無用功,伊萬說他們在種樹,本來是三個人分工協作,伊凡挖坑,彼得放樹苗,伊萬填土。但彼得曠工,伊凡和伊萬也恪盡職守,幹好自己分工的活。
多少年前,我們也常幹挖坑、填坑的車軲轆活。一是要埋葬,埋的範圍很廣,有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個人主義,「埋葬帝修反」,「狠鬥私字一閃念」。但要埋的東西是虛構的,出殯的一直沒運棺材來,我們挖了埋,埋了挖,一直在造空墳,連衣冠冢都算不上。再就是種植,種社會主義的萬年青,種計劃經濟果樹,種公有制冬青。但彼得還是曠工,只好挖坑的努力挖坑,填坑的使勁回填,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景象畢竟只是鏡像,空留感嘆:一個是鏡中花,一個是水中月,終成狼苑奇葩。
雖然有大人物發狠話:寧要社會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但沒有苗子,這種挖坑、填坑的苦幹加巧幹慢慢維持不下去了。改革開放就是在挖坑和填坑之間加入一道工序,引進約翰的各種樹苗。北方鄰居彼得的樹在中國水土不服,養不活。太平洋彼岸約翰的樹種好,資金、技術和市場,讓中國有了四十年的枝繁葉茂,讓苦吃苦做擅長挖坑、填坑的國人有了用武之地,廉價勞動力雖然廉價,畢竟是有兌換價了。
秦暉說的「低人權優勢」創造了中國經濟繁榮奇蹟,但離開了引進約翰中間放樹苗環節,挖坑和填坑的勞動力成本再低,也構不成優勢。也許有一天,遍地廉價勞動力,卻沒有種植活可幹了。若再回到挖坑、填坑的二人轉,還能埋什麼呢?吃完豪宴得把單埋了吧。
20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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