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看點兒好聽的。大家好,今天我們要聊聊的是電影《1917》中,Thomas Newman 的配樂。
《1917》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法國北部拍攝的一部驚人的、極具感染力、且有傑出的製片技術的影片。該片由Sam Mendes(薩姆·門德斯)執導,影片基於他祖父在戰爭中部分的經歷。由電影明星George Mackay(喬治·麥凱)和Dean-Charles Chapman(迪恩·查爾斯·查普曼)出演Schofield(斯科菲爾德)和Blake(布雷克)——兩名在前線溝壕裡服役的年輕英國士兵。當一些至關重要的軍事情報傳達給他們的指揮官時,Schofield和Blake的任務是向六英裡外的另一個部隊轉達這一信息,以阻止包括布雷克兄弟在內的1600名士兵落入德軍的陷阱而被屠殺。 為了傳達信息,這兩人必須步行深入敵方的領土,克服障礙並忍受身體和精神上難以置信的痛苦。電影想表達的是,戰爭對參與其中的每個人都是極具毀滅性的。圖片來源:豆瓣電影
對我來說,電影在多個層面上都很成功。首先,它體現了電影製作中最高級別的技術成就,尤其是攝影師Roger Deakins(羅傑·迪金斯)通過一系列精心編排的長鏡頭的捕捉,使該電影看起來猶如隨著時間慢慢展開,沒有間斷的痕跡。這樣拍攝所需的精心計劃和精準度度是驚人的——可以就電影的這一方面專門寫一本書——但我不會在這裡討論,只能說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像這樣的技術性電影能讓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了。其次,這部電影是一部充滿情感的電影,整個戰爭概念完美的濃縮到兩個年輕人經歷的講述中。 在面臨可以想像的最恐怖的情況和政治衝突下,他們表現出了極大的勇氣、堅韌、機智和榮譽感。Colin Firth(科林·費爾斯),Mark Strong(馬克·斯特朗),Andrew Scott(安德魯·斯考特),Benedict Cumberbatch(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Richard Madden(理察·麥登)等人對於配角的出演,代表了人類面臨戰爭時的不同表現:堅定地恪守職責、對戰爭的疲倦、支持與友誼,以及電影最後呈現出來的一種實用現實主義給苦樂參半的結局增加了些許悽涼 。這是電影Dunkirk《敦刻爾克》本可以達到但最終沒能達到的效果,這足以證明Mendes和Deakins以及其他演員的演技,他們能夠吸引觀眾進入這個世界,讓觀眾對角色產生同情心,使觀眾在感受到驚險與恐怖的同時,仍然傳達著強有力的反戰信息。視頻:《1917》預告片
《1917》的配樂由Thomas Newman(託馬斯·紐曼)創作。這也是繼American Beauty《美國美人》, Road to Perdition《毀滅之路》, Jarhead《鍋蓋頭》, Revolutionary Road《革命之路》, Skyfall《007:大破天幕殺機》, Spectre《007:幽靈黨》之後,他與Mendes(門德斯)導演的第七次合作。總之,這首曲子同時包含了Thomas Newman音樂中我最不喜歡和最喜歡的一些地方,他還在其中模仿了幾段Hans Zimmer(漢斯·齊默)風格的音樂,這可以看出在影片剪輯時,Hans的音樂風格有作為參考音樂被使用。模仿參考音樂的部分跟畫面結合時提供了它的功能性,但脫離畫面單獨來聽配樂的話可能並不會那麼感人和愉悅。從概念上講,Newman和 Mendes決定將配樂核心定於即時性、對屏幕上的事件做出實時反應,試圖讓電影看起來更真實而發自內心。因此,配樂很少有反覆出現的主旋律;相反,它依靠各種不同的聲音,以更抽象的方式來傳達情感的內容。配樂是強烈的管弦樂風格——因為有時聲音相當宏大——但同時,它也是強烈的電子樂風格。許多用合成器和音源進行數字處理得到的音樂都給人一種壓抑、迷失的感覺;有時一些聲音的設計元素感覺更像Hans Zimmer 而不是Thomas Newman,並與Dunkirk的配樂有相似之處。儘管如此,一些樂器的運用與設計仍是Newman的巔峰之作,特別是當他突出的使用鑼鼓或馬林巴琴時,就如George Doering(喬治·杜林)的絕招中的一些充滿異國風情的弦樂器。在「1917」開頭的配樂中,它有意誤導觀眾,使用柔和的弦樂,鋼琴和優美的大提琴獨奏,但在「Up the Down Trench」中,情況立刻發生了變化,Newman在此處第一次展示了他的聲音設計元素——合成聲脈動、持續的打擊樂節奏,以及不和諧的半音仿工廠中的撞擊聲節奏。這使整部電影充滿了融入感和緊張恐懼,也夾雜著興奮和決心,講述著Schofield和Blake在執行任務的路上穿越迷宮般戰壕的故事。
在大部分的配樂中,Newman專注於這種輕柔的音樂音效設計,有許多不明顯的顫音弦樂段落:如輕輕的持續不斷的合成器聲音、鋼琴和弦、以及吉他的聲音。這些配樂有很多都與Schofield和Blake之間的人物關係發展相呼應,在他們倆對話中埋藏的配樂線代表著在遭遇敵人時對生存的反思。樂段「A Scrap of Ribbon」和「A Bit of Tin」採用了這種風格,而隨後的「Blake and Schofield」則帶有一種若有所思的遙遠聲音,其中也使用了夢幻而空靈的木管樂器。後來,「Les Arbres」出現了更明顯的合唱聲和更突出的揚琴,同時,「Croisilles Wood」是空靈的,叮噹作響的鋼琴聲也伴隨著無處不在的合成器音效。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配樂中更為沉重的聲音強調了戰爭期間更為黑暗、殘酷的破壞力和恐怖情緒。比如在「Gehenna」中,它用音樂描繪了一個近乎於地獄般的存在。它與Schofield和Blake穿越無人區的場景同時出現,仿佛是選擇了一條曾經發生過難以想像的人類大屠殺的路。在這裡,Newman的音樂關注的是音色和質感,並傳達出一種壓倒性的恐懼感。他使用心跳聲和一種模仿血液在耳朵裡流動的聲音,並將它們與金屬打擊樂器、連續的合成器聲、輕輕的鋼琴聲,以及更強烈的弦樂和銅管結合在一起。這些聲音在後半段逐漸增強。後來的樂段使用了大量不和諧的、扭曲的聲音,例如「Tripwire,」 「The Boche,」 「Écoust-Saint-Mein」 和「The Rapids」都採取了類似的方法, 其中「The Rapids」近乎完美地描繪了溺水時的場景,樂器的聲音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時而遙遠、時而扭曲,同時還夾雜著明顯的恐慌感。配樂片段-Lockhouse
兩段值得注意的動作場景的配樂。第一個是「Lockhouse」,強調了激烈的過橋/狙擊手片段,Newman在他的合成器樂中逐漸增加了聽起來像是被處理過的音層,然後通過更加強有力的打擊樂、翻騰的電聲和金屬叮噹聲、以及在湧動的弦樂上顫動的銅管脈衝來增加強度。第二個是「Engländer」,這是一段在法國村莊廢墟中追逐片段的配樂,Newman使用了更具動感的打擊樂節奏來向前推動情節,這種技法的使用在影片中是為數不多的一處。整個事件在最後變得相當緊張,這段配樂的第3分50秒時,也就是Schofield在廢墟中狂奔著試圖逃脫德國士兵的追逐時, 他萬不得已跳入河中時使用銅管樂器的爆裂聲配合得恰到好處。
然而,對我來說,對於大多數閱讀這篇文章的人來說,配樂的亮點是「The Night Window」。在這段配樂中Newman放棄了所有的對細節的處理,轉而加入了厚重的、大量的,大型的聲音世界給觀眾營造敬畏的情感的體驗。在這樣一個場景中,Schofield在遭遇狙擊手後被擊昏,甦醒後搖搖晃晃地穿過一個被炸毀的村莊,那裡被火光照亮,創造出一種朦朧的、迷失方向的、超凡脫俗的感覺。配樂片段-The Night Window
這種場景下的音樂,代表了Schofield對依舊活著的釋懷和欣喜,以及如Mendez所描述的「反烏託邦般美麗」的意象。配樂伴隨著柔和的鐘聲靜靜的開始,但Newman慢慢地疊加著一層層宏偉的弦樂、深沉而鏗鏘的銅管音和雄偉而連續的擊鼓聲來增強情感。整段配樂都是基於和弦和音階,而非使用任何具有高識別度的主旋律。但它在整段配樂中十分壯觀。聽眾可能會想起The Shawshank Redemption《肖申克的救贖》中的最後一段,特別是Tim Robbins(蒂姆·羅賓斯)從汙水管道跳到河裡時高舉雙手感謝上帝救贖的場景。這段場景同樣有配樂作為它的情感驅動。最後一段配樂以「Sixteen Hundred Men」作為開頭,這是以Hans Zimmer的音樂作為臨時曲目參考中最明顯的一段。Thomas Newman一直都是如此獨特的作曲家,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因此聽到他如此清晰地模仿「The Thin Red Line」中「Journey to the Line」的風格十分令人震驚,但這的的確確發生了:電音的滴答聲,沉重的銅管樂和弦以及整體的節奏質感顯然是受到Zimmer於1998年創作的這部廣受喜愛的作品的啟發。配樂片段-Sixteen Hundred Men
最後的場景在配樂伴隨下,Schofield拼命橫穿前線,試圖找到指揮官下令制止進攻,但人們「越過」了他,世界陷入了爆炸和死亡的混亂。在配樂的末尾充斥著緊繃之弦的情緒和緊張,並且在連接整段配樂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在最後的「Come Back to Us」中,Newman回到了開場配樂時悽美的大提琴聲,讓觀眾在一個原本令人心碎但卻完美的結局中得到了片刻的宣洩。1917是具挑戰性的配樂,你對它的判斷往往是基於你對它的第一感覺。作為一個獨立的聽者,這些配樂大多聽起來比較枯燥;從「The Boche」到「Les Arbres」的中間部分是一個沉重的、抽象的聲音,即使是最寬容的聽眾也很容易失去耐心,以及「The Night Window」、「Engländer」、「Sixteen Hundred Men」等亮點之間的間隙,會使人覺得時間很長,幾乎不值得忍受和等待。然而,如果你跟隨電影情節來聽配樂,那麼它就完全不同的感受了。刺耳的音樂音效突然變成了地球上絕望地獄的描繪,它完美得創造了一種像我們這樣生活在遠離戰爭100年的人類無法想像的恐怖氛圍。氣氛輕鬆的電子樂讓人感覺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段關於櫻花的對話突然讓你在如此糟糕的地方與這些年輕人建立起了一種更加人性的聯繫。當它爆發的時候,動感的音樂讓人屏息激動,讓人坐立難安。然後,像「The Night Window」或「Come Back to Us」等這樣美得離譜、並讓人情緒激動的時刻,與其他配樂鮮明的對比足以讓你熱淚盈眶。
Thomas Newman很有可能會憑藉《1917》獲得他的第15次奧斯卡提名,但也很有可能是他第15次失敗,可能是輸給Hildur Gudnadottir所向披靡的《小丑》。Newman的《1917》是否真的應該獲得奧斯卡獎項完全是另一回事,但不管你怎麼看,配樂本身仍然是值得探索的。對於Newman來說,「The Night Window」是他近十年寫過的最好的音樂。如果你可以忽略它們如何創作出來的,影片中仿Hans Zimmer音樂風格部分的樂段還是值得一聽的。至於其餘的配樂部分……它需要結合劇情來欣賞。這是一部很好的電影,結合著劇情來欣賞配樂或許會成為你滿意的觀影的體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