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老婆和怕老婆
雷樹諼
老話說:打到的媳婦兒揉到的面。意思是打到一定程度,媳婦兒就鬥志全無,聞風喪膽,跟揉好的面一樣,任你擺布。這是大實話,心理學上叫「習得性無助」,實踐起來絕對有效,就是太可惡。何況事情總有例外:有的人一開始打老婆,到最後只能打光棍兒;有的人不但不打老婆,還怕老婆。打老婆這事,說起來有教唆的嫌疑,容易招來圍攻;怕老婆卻可以隨便說,還總能博眾人一笑。
為啥要怕老婆呢?唐朝初年的管國公任瑰說:
婦當怕者有三:初娶之時,端嚴如菩薩,豈有人不怕菩薩耶?既長,生男女,如養大蟲,豈有人不怕大蟲耶?年老,麵皮皺如鳩盤荼鬼,豈有人不怕鬼耶?
鳩盤荼是佛經裡說的一種鬼,吸人精氣。這個名字意譯就是甕形鬼、冬瓜鬼,直面廣大中年婦女的身材噩夢。唐朝還有個裴談,也說過類似的話:
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時,視之如生菩薩。及男女滿前,視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妝粉,或青或黑,視之如鳩盤荼,安有人不畏鳩盤荼?
九子魔母就是佛經裡的鬼子母,傳說生有五百子,每天吞食王舍城中的童子,後來被佛點化,成為佑人生子的女神。
這兩位先生的話,自我解嘲堪稱妙論,卻只能背著老婆說一下。電影《葉問》裡說:「世上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這話女人愛聽,也給男人挽回了一點面子。胡適先生曾專門收集世界各國怕老婆的故事、笑話和漫畫,他解讀這些東西時,站位很高:
你在這個收藏裡面可以找到了解國際大問題的鑰匙,大到和戰問題也不會例外。你瞧吧:我這裡有幾百隻中國的怕老婆故事,可是沒有一隻從日本來的。美國,英國,斯幹狄那維亞的這種故事也有幾百隻,可是沒有一隻從德國來的。倘然我們做一個結論說,人類中間這一種怕老婆的低級種子,只能在民主國家裡繁殖,不會產生在極權國家的土壤上,或者還不會錯吧?
所謂民主,就是尊重人。胡適和《葉問》的話是一個邏輯,但都與事實不符:世上明明有怕老婆的男人,也有驕橫無理的女人;胡適時代的中國也不是民主國家。正因為國家不民主,中國的家庭也不民主,男人要麼打老婆,要麼怕老婆,相互尊重的夫妻少之又少。
既然不能相互尊重,則打老婆這種事永遠無法消除。女人打不過男人,這是生物性決定的,不是社會性決定的。步入婚姻的女人,即使實現了個體獨立,也只能在挨打後去追責,跟家暴男決裂,但不可能避免、阻止家暴。哪怕你是女首富、女總統,一旦我鐵了心要打你,還不是照樣打?財富、權力之類的東西,並不能提高你的格鬥能力。所以,女人免遭家暴的唯一途徑,是練好格鬥。
那男人怎樣才能不怕老婆呢?辦法或許也有,但肯定比練好格鬥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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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 非:什麼是語感
雷樹諼:旋黃旋割,脹包豆角
王 朔:你就不該是人
鐵 凝:幸福就在此刻
嚴歌苓:我是怎麼開始寫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