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吹哨人」巖田醫師與郵輪救援醫療隊首席醫師的公開交流
<事情背景>
2020年2月18日,日本醫師巖田健太郎作為日本DMAT(Disaster Medical Assistance Team,災害醫療援救隊)臨時成員,登上「鑽石公主號」郵輪,但不到2小時就被厚生勞動省副大臣橋本嶽命令下船。隨後巖田醫師在油管發表了對該郵輪醫療救援活動的見解的視頻。
2月19日22:20,擔任該郵輪救援醫療隊的首席醫師、「厚生勞動省技術參與」高山義浩於在他個人臉書上對巖田醫師進行了如下回應。(https://anonymous-post.mobi/archives/20127)下文藍色字體部分為巖田醫師在油管上發表的見解的要點。
另,見解中有關中國官方公開信息部分,巖田醫師盛讚中國此次「信息公開透明像一個大國的樣子」,但高山醫師對此部分未作回應。
2月20日上午,巖田醫師自己在油管上刪除了上述見解的視頻。其後接受媒體採訪中他解釋自己刪除視頻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提出的批評已經得到了改進,沒有必要再保留該視頻了。
<高山義浩醫師的回應內容全文翻譯>
(翻譯責任和氣貓,以下為高山醫師的回應):
我看了巖田健太郎醫師的視頻後,感想是:「這果然是巖田醫師的風格啊」,我倒是沒太在意那個視頻,但那個視頻貌似受到了大量關注。
對於那些不知道巖田醫師的人來說,這樣的內容可能刺激太猛了。而這樣的內容有可能使下船的乘客們和現場正努力工作人們走投無路,我作為視頻中所提到的當事人,對於(視頻所談及的)事實部分予以承認的同時,也想對於誤解的部分以及疏漏的部分予以糾正。
【一天我就被趕下船了。】
是事實。準確地說,他在船上呆了不到2個小時。我的認識是,他只看到了休息室周圍的區域。
【在厚生勞動省工作的某人打電話來說:「可以上船」、「(我們一起)想想讓你上船的具體的操作方式。」。(譯註:不是誰都可以上船,要有合規的身份)】
這說的是我。不過,我並沒有說「可以上船」,因為我沒有那個權限。「(我們一起)想想讓你上船的具體的操作方式。」這句是我說的。因為環境感染學會在(參與上船救援)活動,所以我建議他通過學會這個途徑的話有可能得以參加(上船救援活動)。但他說提出申請也經常被放置一段時間之後遭到拒絕。
【厚生勞動省的人的建議我說,作為DMAT成員上船怎麼樣?】
這個指的就是我,沒錯。
【不是作為DMAT職員之下的傳染對策專家,而只是作為DMAT的成員做DMAT的工作的話,就可以上船。】
這是我說的。但我沒有說「就可上船」,因為我沒有那個權限。但是我說了:「一旦以DMAT的身份上船,就要踏實做好DMAT的工作。對於傳染控制的事情,不要一上來就做批評。等(與船上同事等)建立了信任關係後,是可以作建議的。為什麼我這樣說呢,因為現場正在為讓乘客下船而進行操作,我們只有有限的人員,又正在拼命工作。
這種情況下如果巖田醫師一上船就突然開始指揮別人的話,我擔心他會討人嫌而無法繼續活動。另外,郵輪是一個特殊的空間,並非四下一瞧就能給出建議。當然,我並不是要否認巖田醫師經驗豐富,但是,這是一個有DMAT、自衛隊和檢疫站等多個組織在多層次進行活動的特殊的環境。我要求他應該先熟悉一下情況再說。
【我說「知道了」,然後就去了現場。】
就是這樣,巖田醫師對我承諾了。
【我和DMAT的首席醫師交談,他是這樣建議我的:「也沒期待你做DMAT的工作,反正你也不是這個專業,你是幹傳染工作的嘛,應該做傳染方面的工作。」 】
這是事實。巖田醫師把這理解了他可以進行傳染對策的工作。但船上不是只有DMAT,還有厚生勞動省、自衛隊、更重要的是還有以船長為代表的郵輪公司等,做決策的過程很複雜。巖田醫師沒有理解這個複雜性,違背了對我的承諾。至少給我打個電話商量一下也好啊,但他直接就這樣向各方面指導起傳染對策了。
結果怎樣呢?現場發生了混亂,有那個人在,工作就沒法做了,於是被趕下了船,就是這麼回事。當然,我認為巖田醫師作為傳染病醫生的建議基本上是妥當的。但是,只靠正確是不能讓組織運轉的。特別是在危機管理的關鍵時刻,受信賴是最重要的。
【我在非洲在中國都不怎麼害怕,「鑽石公主號」裡極端的悲慘,我從心底裡感到恐怖。】
這是巖田先生的個人感受力的問題,對此我不想否定。另外,輪船這種特殊的封閉空間內發生了新型傳染病,不可能不害怕。但是,我希望理解,有人就在其中持續地努力工作。順便,我明天也上船。
要解決的問題有很多,目前為止已經逐漸得到了改善。還有很多有改善餘地。但是只要還有乘客,就不能逃跑。至少在所有(無害下船準備)操作完成之前,我們不能就這麼把乘客放到地方上和世界上(擴大傳染)。
最優先事項應該是確保自身安全,這一點就連我這個無名小輩的傳染病醫生也是明白的。而這兩周以來在船上努力工作的人們的最優先事項是幫助乘客的同時,也保護日本和世界。
事態已至此,批判政府沒有關係,但我認為應該避免那種不解決問題而只是使現場的人產生恐懼而退縮(的言行),因為我們無處可逃…。
【「鑽石公主號」裡安全區域和危險區域雜亂無章,根本分不清哪裡危險哪裡不危險。】
作為傳染病醫生,用「雜亂無章」來表述不是不可以理解,但是,這種表述會讓人誤解為完全沒有進行區域劃分。但區域劃分是很清楚的,雖然並不是很完美的…。
確實,如果是發達國家的醫院,或者發展中國家中設置的NGO或國際機構的醫療中心的話,那是可以實施更為高端的傳染對策的。但是,這是在有3700多船員和乘客(而且老人居多)的船舶上突然發生新型傳染病,這種任務是極其的複雜的。
我也參加過海外NGO活動,現在也是國際NGO的理事。不管是什麼NGO或者是國際機構,碰到這種情況,都無法避免初期的混亂狀態吧。這兩周不是沒有應該反省的地方,但我認為現場人員一直很努力啊,當然我會被嘲笑是在搞精神論。
【和檢疫所的人一起(在船上)走著,就和患者擦肩而過。】
無論如何,這種事是沒有的。行走線路就不是這樣的。我想那不是患者,而是乘客吧。即便是乘客,這種事也極少發生。
【我和對他們說了,但人家一臉不悅根本就沒想聽。】
傳染病醫生需要具備提供諮詢的能力,也就讓別人聽取自己的意見的能力。如果換了我,對方不聽我的意見,我不會認為是對方不行,我會認為是我自己的說明方式不對。
【但如果我離開了,那接下來傳染對策專家就一個都沒有了喲。】
這不對。每天都有傳染病和公共衛生專業的醫生在船上指導。你只是不知道罷了。當然,如果你要說和你比的話算不上專家,那我也無話可說。
【連獅子山都要比這好得多。】
我想這是說的在獅子山由發達國家運營的醫療中心吧。我希望不要把這裡等同於最貧窮國家的當地醫院傳染病管理的悲慘局面。
【要做傳染病患者時間-流行曲線數據的,有人今天告訴我,完全沒有做這個數據。】
這不對。這不是巖田醫師的錯,大概是告訴巖田醫師的那個人自己不知道罷了。國立傳染病研究所公布了時間-流行曲線,還加上了最新報告更新版本,已經公布了。可不是「完全沒有」。
上面是我闡述我的所感。不同見解有,我錯的地方應該也有,請一定指正。無論如何,我不想否定巖田醫師的用意,(巖田醫師的意見)應該認真研討和吸收,以作為郵輪應對上的教訓。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前所未有的工作,不可能沒有失敗。如果隱瞞失敗,那就是對配合我們工作的乘客們、堅持工作的郵輪工作人員、自衛隊的隊員們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醫療工作者們的背叛。
但是,現在我們的國家正面臨著新型傳染病,疫情是被遏制住還是進入全國性的擴散,現在是重要時刻。我感到遺憾的是,日本人有一種傾向,越是面臨危機,越是不願意面對危機本身,而是熱衷於批判哪個人,一頭鑽進責任論中。我認為,正是在在擔憂和猜疑交錯的時候,才需要一致團結起來。
<巖田醫師在高山醫師臉書下的回應>
「一頭鑽進責任論中。我認為,正是在在擔憂和猜疑交錯的時候,才需要一致團結起來。」不是吧。日本是距離責任論最遙遠的社會。其他國家比如中國,人家的個人責任那可是很清楚的。日本有人被撤職了嗎,只有我被撤職吧。我倒不是說追究個人責任的好,而是你這種「日本人動則責任論」是站在最該負責的官僚的立場上的。現在又是高山醫師的「大家都很拼,不要無視他們的努力」的論調,就這種套路,然後說一句「困難很多但大家都努力了,很好啊。」,就了事了,CDC的話題跑哪兒去了(譯註:日本在討論要成立CDC),是吧,高山醫師,真好啊。
▲巖田醫師在高山醫師臉書下的回應
<兩名醫師的職歷與交集>
▲高山義浩臉書首頁
高山義浩,1995年東京大學醫學部保健學科畢業。職歷:國立病院九州醫療中心、九州大學醫院、佐久綜合病院、厚生勞動省、現職衝繩縣立中部病院。長期關注世界貧困、糾紛與健康保健問題。
▲在有關上發表對「鑽石公主號」郵輪醫療援助的見解的巖田健太郎醫師
巖田健太郎,1997年島根醫科大學卒業 職歷:衝繩縣立中部病院研修醫,亀田総合病院で感染症內科部長、綜合診療感染症科部長 神戸大學大學院醫學研究科教授(微生物感染症學講座感染治療學專業)。
兩人是早有交集的,有過共同著書的經歷:
▲2017年7月丸善出版社出版的《高齢者のための感染症診療》,巖田健太郎與高山義浩同為該書著者。(巖田健太郎/監修・著 高山義浩/著 馳亮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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