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刀2》之後,路陽陷入一段漫長的沉寂。四年後再活躍於公眾視野時,這位準80後導演已經熬白了頭髮。
能折磨導演到如此程度,恐怕也非《刺殺小說家》莫屬——特效經歷兩年半的打磨,工作量遠超《流浪地球》。特別是Boss赤發鬼,頭髮就有70多萬根,單幀渲染16小時起步。
不過影片更值得玩味之處,還屬「兩個世界」的概念設定:光鮮、賽博的現實世界,同陰沉、專制的虛擬世界,產生了奇妙的連結與交互。
劇情:虛實相融
概括地說,主角經歷了質疑虛擬世界→相信虛擬世界→創造虛擬世界三個階段。
角色的性格、行為作風與核心驅動力都沒有變,改變的只有對待虛擬世界的態度,以及相應的舉措。
實際上,從懷疑虛擬到代入虛擬,不僅僅是主角的內心寫照,也是觀影的心路歷程。
相信每位走進電影院的觀眾,都能感受到前半段雙線敘事的割裂感——兩個世界的強烈反差,卻恰恰是影片意圖達到的效果。到了後半段,通過幾個關鍵線索的穿針引線,兩個世界間的聯繫逐漸清晰起來,彼此產生越來越多的作用和影響。
既是現實在書寫小說,也是小說在改變現實。
身份:虛實互補
虛擬世界能夠讓人沉溺,還在於它所賦予的身份自由。
倘若以世俗的觀點評判,關寧、陸空文是無可置疑的失敗者:一個是接連丟失孩子、家庭與生活的痞氣遊民,一個是不被主流接受、沒有經濟來源的亞文化領主。
但在《弒神》的世界中,他們的身份有了全新的定義:紅甲勇士擁有令人豔羨的身材與戰力,所經之處平民競相奔走;少年空文更是有貴族血脈加持,又得老叟所授傳世黑甲,主角光環熠熠生輝。
正如我在《黑袍糾察隊》影評中提過的,小說中的人物是「超我」的寄託,這種超越感的滿足是現實無法給予的。憑藉身份在現實-虛擬間的切換,小說自然成為跳脫出當下困頓境遇的避風港。再添加一些藍色加特林、人間大炮等想像帶來的成就感,虛擬世界就成為了彌補現實缺憾的「平行世界」。
立意:虛實莫辯
如果說在《弒神》之中,赤發鬼的高壓統治是他滅亡的原罪,那將其對應於現實,就是阿拉丁集團營造的虛擬帝國。
依靠營造虛擬而攫取的財富,無限放大了阿拉丁的權力——不僅能夠隨意改寫,還能實體化地威脅平民生命。在這個高度賽博化的反烏託邦,資本以科技作為化身和手段,以虛擬作為接口和起點,逐漸接管並控制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
即便反抗無異於蚍蜉撼樹,但看破真相後無以復加的憤怒,讓人再無妥協的餘地。最近咕掉的賽博朋克2077,更是把這種世界觀下邊緣個體的絕望,以及絕望催生的暴虐發揮到了極致。
遺憾的是,出於劇作上的篇幅限制,也或許有些現實考量,這部分的表達是相對隱晦乃至牽強的。倘若後續開啟小說家宇宙,相信該主題還有相當的挖掘空間。
創作:虛實合一
圖書館那場戲之後,小說家就消失了——直到影片結尾,他也並未落得些什麼。
發生的這一切,對小說家而言,值得嗎?
我想值得。
影片中有一段對白,小說家苦笑道: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相信:我能做到。寫小說,人生都有意義了。」
每一位創作者,面對的都是無邊的虛擬世界:那裡固然沒有現實世界的諸多桎梏,但同時也沒有麵包和鈔票,更不必提鮮花和掌聲。
或許每一部作品都會像《弒神》中的黑甲,日夜黏附於創作者的每一寸肌膚,貪婪地啃噬血肉與精魄,還時常就創作者的落魄冷嘲熱諷——
但也只有作品,能夠成為天馬行空的想像化身、另一個「超我」的載體、向不公世道的宣戰檄文,更是創作者的人生意義之所在。而這,也恰恰是虛擬世界存在的意義。
影片的英文譯名也很有意思。原本宣發時是Assassin in Red,即紅甲刺客;成片中則改為A Writer's Odyssey,即小說家的奧德賽,亦為創作者的奧德賽。
正如我在《妖貓傳》同《芳華》影評中所描繪的,在《刺殺小說家》兩個世界的虛實以外,還有一層虛實,即電影/小說的虛擬,與我們所生活的現實世界。
而當虛擬世界中的小說家,與現實世界中的評論者,發生了關於創作的情感共鳴,則是電影與人生間難得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