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過是一家手搖風琴,我們的上帝在親自搖它,人人都必須按搖出的曲子跳舞……」海德裡希僵硬地躺在床上,像一塊失了神色的木頭,「讓他們跳舞!」他那雙混沌不清的眼睛,一瞬間回復了地獄烈火般的光彩。他曾對這個世界升起過無數沸騰的欲望與野心,這瘋狂與熾烈太過龐大,無遮無攔,他體內的黑暗供養他,試圖向他索取更多,並終於將他反噬。他是蓋世太保,是二戰著名納粹頭領海德裡希。
蓋世太保是德語「國家秘密警察」縮寫Gestapo的音譯,在成立之初是一個秘密警察組織,濫殺無辜,是一個令人談虎色變的存在。法國導演塞德裡克·吉門內茲執導的戰爭片《刺殺蓋世太保》用一種張力十足的克制與深意,將這場「二戰第一刺殺」事件之下的真實人性如同燈火照耀般洞明,此刻正義與道德都成了破綻百出的偽概念,信仰與真相在被推翻之後統統禁不起考驗,絕望像芳香四溢的毒氣肆意蔓延開來。最令人不寒而慄的,或許是《刺殺蓋世太保》中的情節均由真實歷史事件改編而來,我們隔岸觀火,走馬觀花,依稀明白他們曾在烈焰中迴旋,在這世界走過一遭。
電影《刺殺蓋世太保》並非普通意義上的戰爭片,戰場上的烽煙四起與死別生離並沒有過多濃墨重彩的渲染描摹,導演以冷靜克制的態度,用中立的視角來觀望這場轟轟烈烈的二戰第一刺殺。它不像《血戰鋼鋸嶺》中那個逆天行事、締造奇蹟的英雄,也不像《敦刻爾克》中沉浮在命運之海中的逃兵,在《刺殺蓋世太保》中,全部都是在煙火與塵垢中掙扎翻滾的人,一個一個夜以繼日收割著自己的命運。前途未來無以為繼,可是心有自己的方向,屏息感受它,並且順從追隨它,是唯一必要的事。影院黑暗且較為封閉的環境更加適合這部電影,短暫的隔離可以觸發心靈的敞開,讓人深入思考:何以經受磨難的靈魂更深刻,更濃烈?
獨特的倒敘與雙線敘事角度,將看似瑣碎、並無關聯的線索逐漸連綴成為清晰的片段,使電影《刺殺蓋世太保》中的情節更加深入人心。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一朵講海德裡希前半生的遭逢奇遇,另外一朵講兩名盟軍飛行員的刺殺歷程。整個刺殺的過程固然是驚心動魄,熱血悲壯,但關於海德裡希這個人的生平際遇似乎更加耐人尋味:在世人的眼中,他是金髮野獸、殺人魔王,不折不扣的鐵石心腸,甚至有人說:「當納粹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海德裡希的模樣。」但海德裡希畢竟不是生來就為殺人的機器,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有著自己的生命軌跡,只不過區別在於他以惡魔為靈魂,視邪惡為信仰,並且堅定不移地將它美其名曰為「正義」。
觀影過程中,最為打動人心的是那種近乎觸手可及的真實感,這種中立而不摻雜個人情感的鏡頭視角呈現出歷史最真實的樣子:無辜的村民中彈以後一聲不響地倒下,像在一瞬間被抽乾了靈魂;皮膚會逐漸變得冰冷僵硬,最後變得像冰箱裡的豬肉;大量無處安放的屍體被埋進深坑,泥沙俱下……無辜生命如同腳下草芥,每一個鏡頭都觸目驚心。
無論是服裝以及武器等道具,還是場景的設置與裴淳華、傑森·克拉克、傑克·萊諾等演員無懈可擊的演技,都可看出電影《刺殺蓋世太保》在細節方面的用心。這不是遙不可及的血腥歷史,而是一場人性的對峙與不屈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