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麥卡林與阿富汗反蘇遊擊隊在一起。1979年夏,羅傑·庫珀攝
騰訊文化:在你的自傳《不合理的行為》中,許多故事讓人震撼。其中讓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些?
唐·麥卡林:一次是1968年的美越順化戰役。在越戰過程中,這場戰役很重要,它持續了11天,傷亡慘重。當時我隨美軍前往越南拍攝,身邊有很多人死傷,我很難忘記這一次經歷。
擲彈的美國士兵。這張照片拍完不久,他的右手被打爛。1968年2月,越南順化。唐·麥卡林攝
還有一次是我和朋友去紐幾內亞拍攝。當時這個國家被分裂成兩半,一部分屬於澳大利亞,一部分屬於印尼的巴布亞省。在那裡,我遇到了似乎還生活在石器時代的人,拍到了非常有意思的照片。它們與戰爭無關,與人類學有關。這也是在戰爭攝影之外,我最難忘、最滿意的一次拍攝。
騰訊文化:你在南非曾看見一個妹妹把患愛滋病的姐姐背在身上,朝你走來。你明白:「那絕對會是極其令人震撼的,一張真正具有代表性的照片,可能會是我最傑出的作品之一。」但你並沒有把這一幕拍攝下來,為什麼?
唐·麥卡林:當時南非愛滋病盛行,我們走進一戶當地人家,看到一個女人躺在陰冷潮溼、充滿惡臭的房間裡,她的妹妹坐在旁邊。她們沒有錢坐計程車去醫院。
我讓她們在那裡等,然後到村子裡找了一輛計程車。我給了司機一些錢,讓他一定送姐妹兩人去醫院。在和司機說話時,我看到妹妹把患病的姐姐背在身上,朝我走來。當時我並沒有拿相機——相機在房間裡。我還要幫她們坐進計程車……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那張照片會很精彩,很震撼,但是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送她們去醫院看病更重要。在某些情況下,拍攝並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幫助別人,做好事,做正確的事。
被綁在精神病院病床上的兒童。1982年,黎巴嫩貝魯特,唐·麥卡林攝
白化症兒童。1969年12月,奈及利亞比亞法拉。唐·麥卡林攝
《飢餓的蘇丹》。凱文·卡特攝
騰訊文化:因為拍攝飢餓的蘇丹女孩和她背後的禿鷲並走開,凱文·卡特獲得了普立策獎,卻被輿論群起攻之。他後來自殺了。你如何看這件事?如果你在現場,你會怎麼做?
唐·麥卡林:我認為,某人自殺,並非由於某個具體的事件,而是因為他們原本就很脆弱,可能早就想自殺了。我不覺得那張照片帶來的輿論批評是卡特自殺的原因,它們僅僅是導火索。有些人需要促使他最終自殺的理由,這個事件恰好就成了這樣的理由。
如果我是他,我也會拍下同樣的照片,然後,我會放下照相機,抱起那個小女孩,把她送到有食物、有看護的地方。去救人,總比事後懊悔自殺好。
騰訊文化:剛才你也提到人類學攝影。在自傳中,你說假如可以重新活一回,你會捨棄戰爭,全神貫注在人類學攝影上。為什麼?
唐·麥卡林:我希望記錄不同的文化。因為西方的文化霸權,很多不同的文化在消失,現在所有人都穿同樣的衣服、同樣的褲子……五六十年前我到印度,那裡的人都穿印度本地服裝,但是現在呢,很難見到這樣的情景了。
假如能夠重新活一回,我要做人類學攝影師,記錄那些本土的、現在逐漸消失的文化和服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