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俄羅斯著名作家伊凡·布寧誕辰150周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了「布寧美文精選」系列,其中包括《布寧短篇小說選》《布寧詩文選》等。布寧以詩歌創作登上文壇,後因小說創作的傑出成就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也是第一個獲此殊榮的俄國作家。獲獎詞稱,布寧的作品「表現了典型的俄羅斯性格」。從布寧的小說作品中,可以窺見一個時代的俄羅斯鄉村乃至民族的生活群像。
俄國文學史上的「天才藝術家」
伊凡布寧(1870—1953),詩人,小說家,1933年成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俄國作家。他的作品創作主題集中於生、死、愛與自然。
布寧出生於俄國沃羅涅日省的一個破落貴族之家,因家境貧困,讀中學時期輟學,在大哥的輔導下完成了中學學業。他大量讀書,廣泛涉獵文學,很早就顯現了文學才華。青年時期,布寧的名字就開始和列夫·託爾斯泰等知名作家出現在同一個雜誌上。布寧以詩歌創作走上文壇,但在中短篇小說領域頗有建樹,諾貝爾文學獎也頒給了他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根據瑞典科學院1933年11月9日的決定,該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伊凡布寧,因為他在小說中以嚴謹的、精湛的天賦表現了典型的俄羅斯性格。」這是布寧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
《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通常被看作是布寧的自傳性作品,也是俄國文學史上最後一部貴族作家的自傳體小說。在這部小說中,布寧對自己的一生和十月革命前的俄國都做了深刻的思考和全面概括。小說濃縮了布寧後期創作中難以割捨的各種主題:生與死,愛情,迷人的故鄉和自然,童年和少年的回憶,作家的義務和使命等等。縱觀布寧的一生,其實覆蓋著濃鬱的哀傷色彩。他雖是貴族出身,卻成長於家族的破敗悽楚之中;經歷了一段美好的初戀,卻沒有和生命中刻骨銘心的愛人結合;後來婚姻失敗,又失去了唯一的愛子。1920年,布寧因無法接受與認同兩次俄國革命而永遠地離開了祖國,餘生生活在法國,再也沒有回到俄國。這些悲情的人生經歷,都讓他的作品平添一種痛苦和傷感的色彩。
在18、19世紀前後的俄國文壇上,有託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普希金等這樣閃耀世界文學史的偉大作家。與他們相比,布寧的光芒稍顯遜色,不過也不失為影響俄國文學史的「天才藝術家」。誠如高爾基所言:「俄羅斯文學中如果沒有布寧,它將黯然失色,它將失去彩虹般耀眼的光輝,失去一個孤獨漂泊的靈魂的光輝。」
2020年是布寧誕辰150周年紀念日。在這一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了「布寧美文精選」系列,其中《布寧短篇小說選》精選了作家不同主題的優秀短篇小說,包括鄉村主題的《鄉村》《安通蘋果》,生命和愛情主題的《米佳的愛情》,生命主題的《蛐蛐兒》等,從中可以窺見作家關於生命和生活的各種困惑和思考,而這困惑和思考在今天也沒有完全解決。
災難和死亡交織的愛情小說
布寧最廣為人知的作品是中篇小說《米佳的愛情》,它講述了一個為愛情自殺的青年男子米佳的故事。米佳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從事藝術行業的女孩卡佳,和卡佳在一起時他享受愛情的甜蜜,面對卡佳的若即若離他又常常心懷嫉妒和猜疑,內心承受著痛苦的煎熬。兩人決定分開一段時間再會合時,米佳著魔般地等著卡佳的來信,終於在一次次失望之後在絕望和痛苦中開槍自殺。這是一部交織著愛情和死亡的小說,讀者從字裡行間都可以感受到米佳滿腔赤誠,濃烈兇猛卻又讓人窒息的感情。
「米佳發狂似的要卡佳相信他的愛是世上從未有過的;他卑躬屈膝地哀求卡佳愛他,哪怕只給他『友誼』也行;他昧著良心胡說他病了,信是躺在床上寫的,想以此喚起卡佳對他的一點憐憫之心,哪怕一點關注也好;他甚至威脅地暗示,他似乎只剩下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不再以自己在世上的存在麻煩卡佳和比他『更幸運的情敵』。」小說情節就在諸如這般的米佳失去理智的愛情想像中發展,撲面而來的情感勢必令卡佳窒息,也讓讀者跟隨米佳徜徉在這萬般沉重和痛苦的情感中。
與很多作家的愛情小說有著纏綿曲折的故事情節不同,布寧的愛情題材小說的支點就在於情感本身,他不遺餘力地用細膩和動人的文字描摹著情感在某一時刻的樣子。有學者分析,這與布寧生活在歐洲時接受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有關。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成了他衝破俄國文學精神傳統的一個思想武器,可以說《米佳的愛情》是俄國第一部遵從這一學說的愛情言說。布寧對人類個體情感、理智、生命、存在、死亡等的文化人類學思考,開啟了俄國文學的歷史性變革。
愛情小說是布寧小說創作的一個重要題材,這本《布寧中短篇小說選》中還收錄了其他數篇短篇愛情小說。《最後一次幽會》講述了兩個活得不幸福,甚至有些悲涼的中年男女的一次靈肉相依又悲情的聚會。《愛情學》則講述了一個愛上了侍女的貴族地主赫沃辛斯基,這個侍女意外死亡,赫沃辛斯基在餘生的二十多年中一直生活在這個侍女的房間裡,「把床墊坐穿」,一種令人嘆惋的不渝深情。
對於布寧來說,愛情是宇宙生命的基本表現形式,給人以短暫的慰藉和生活的幸福。但是,愛情也隱藏著難以捉摸的災難、悲劇甚至死亡。布寧往往將愛情置於更廣闊的社會背景中描寫,提升了愛情的層級。
布寧筆下的俄國鄉村和自然
很多俄國作家筆下都有大量關於自然和鄉村的描寫,如託爾斯泰、屠格涅夫等,可以說大自然與俄羅斯民族性格的形成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託爾斯泰曾醉心於描寫大自然,但他認為屠格涅夫在描寫大自然方面更高一籌,常常自愧不如。布寧深受俄國文學傳統的影響,但在描寫自然方面獨出心裁,不同於傳統文學描寫。
布寧的中篇小說代表作《鄉村》是一篇典型的描寫俄國鄉土和自然的作品。
《鄉村》是以吉洪和庫茲馬兩兄弟的生平經歷為情節線索展開敘述,刻畫了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農民形象:有千方百計剝削僱工的邪惡富農,有傾家蕩產後變得痴呆瘋癲的貴族地主,有受盡欺辱、愚昧無知的莊稼漢,還有歷盡艱辛、飽經憂患的勞動婦女。布寧把人性黑暗、醜陋、造成悲劇性生活的一面抒發得淋漓盡致,也真實地展現了俄國農村貧困衰敗的景象,揭示了在醜陋、畸形的文化狀態中真、善、美、和諧的毀滅。
有學者將布寧的鄉村描寫和中國作家魯迅的鄉村描寫比較研究。以《鄉村》這部作品而言,書中的農民們形成了他們懶惰、冷漠、麻木的性格,溫順和忍耐成為他們一切悲劇的源泉。他們沒有歇斯底裡的吶喊,沒有毅然決然的反抗,一切都那麼順從,無疑對悲劇的展開起到了最好的鋪墊作用。這些與魯迅筆下的「看客」形象固然有一定的相似性,不過其民族性和更深層次的社會原因,兩者筆下的人物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從另一方面來看,布寧筆下的鄉村也不全然是沉重和悲情的,也自有其靈動和清新。在莊園中成長起來的布寧對自然充滿了熱愛,有評論家說,「自然是布寧描寫人物的起點,觀察自然是他寫作的哲學思考的來源。」自然的脈搏、光色、音響、氣息深深吸引著作家,深存在他的心中。
「的確,是一座極好的樹林。白樺散發著苦澀而又清新的氣息,馬具上的鈴鐺在葳蕤的枝葉下歡愉地叮鈴作響,小鳥在蔥蘢的密林中悅耳地啁啾鳴唱……在林中的曠地上,芳草萋萋,繁花似錦,百年的白樺樹枝葉扶疏地佇立其間,或兩棵,或三棵,盤根錯節地交織在一起。……待馬車行至林邊時,迎面射來了一道道銀灰色的光。這一道道光顫抖著,融合著,變得越來越寬闊。」在布寧眼中,自然植物有著自己的動感和靈氣,所以他時常在作品中再現一個充滿動感、充滿靈氣的自然。
新時報記者:徐敏
編輯:徐徵
校對楊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