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五月,春暮夏初,不少地方的楊柳都開始飛絮了。在楊柳最茂密之處,飛舞的楊花甚至可以遮天蔽日。它們一片片,一團團,漫天飛舞,對於過敏的人來說,的確令人厭煩;但是躲在玻璃窗後欣賞,又覺得比鵝毛大雪還要壯觀,實在是難得的美景。
古人也愛賞它。許多詩詞寫春暮時,不明確寫時節,而是用「楊花落盡」來暗示。蘇軾還專門為它寫了一首詞:
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裡,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古人「楊花」「柳絮」不分,在指稱時,往往用「楊花」。
這首詞題名「次韻章質夫楊花詞」,也就是說,它是一首應和作。所謂「次韻」,就是和原詞使用同樣的韻字。章質夫,即章楶,是蘇軾的好友。那麼章質夫的原作是什麼樣子呢?
燕忙鶯懶芳殘,正堤上楊花飄墜。輕飛亂舞,點畫青林,全無才思。閒趁遊絲,靜臨深院,日長門閉。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蘭帳玉人睡覺,怪青衣,雪沾瓊綴。繡床漸滿,香球無數,才圓卻碎。時見蜂兒,仰黏輕粉,魚吞池水。望章臺路杳,金鞍遊蕩,有盈盈淚。
章質夫的詞單看來,描寫細緻,生動優美,也不失為一首佳作。但尷尬地是,和蘇軾的這首放在一起,原作黯然失色,反而看起來像應和之作了。
這是因為章詞重「形似」的刻畫,是在「寫形」,描繪的是某一處具體的畫面;而蘇詞重「神似」的傳達,是在「寫神」,似乎是寫眼中所見的楊花,又似乎是寫全天下的楊花,又似乎是寫別的東西……關於兩首詞誰更勝一籌,尚有爭議,就我個人而言,還是更喜歡蘇詞這種去形留神,朦朦朧朧的味道。
似花還似非花,柳絮雖被叫「楊花」,卻沒有花的色彩和細膩,只是輕飄飄的一個毛團,隨風上下翻飛。或許一陣風過,它就會離開家園,飛向千裡之外,飛向某個陌生的角落。
因此,楊花是「無情」的,它也被賦予了「離別」的內涵。但在女子看來,它依然「有思」,因為它能搭載著她的思念,傳給遠方的郎君。
她就這樣盼望著,直到一場大雨的來臨,將她的寄託衝散。雨後,楊花也再難飛起,二分歸塵土,一分隨流水,了無蹤跡地消失。春天也是如此,二分歸塵土,一分隨流水,終將流逝而去。可是郎君,何時能歸?
於是她又想起了漫天飛舞的楊花。那片片楊花,點點滴滴,就像她晶瑩的淚水。楊花這樣鋪天蓋地,又有多少人在流著思念的眼淚呢?
全詞最高明之處就在於此,寫的是楊花,卻把境界擴展到了整個春天;寫的是一個女子,卻講述了所有離人的故事。
據說,這個惆悵的故事還包含著蘇軾對友人的勸說。詞中那個女主人的原型,就是章質夫的妻子,章質夫長年在外,總不回家,蘇軾希望他也能回去陪陪她。
無論這種說法是真是假,這首《水龍吟》中,的確寄託著蘇軾對世上離別之人的同情。柳絮四散紛飛,再無相聚之日,但我祝願,每個人都能與思念之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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