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神奇的土地
吳思妤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踏上這片土地,你似乎就獲得了一種能力,一種能和這片土地對話的能力。
這片土地上,曾經和現在,走出過無數的能人志士。其中,最著名的能人,應該就是張之洞吧!走在香濤路上,我們如是想著。
或者,他更願意稱自己為能臣。畢竟,他的能力,在各個方面都是獨樹一幟的。說他是學者,他鹹豐二年十六歲中順天府解元,同治二年二十七歲中進士第三名探花,可是他不只學識好,對中國近代教育的貢獻也非常突出,堪稱中國近代教育的先驅;說他是教育家,可他還是洋務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曾創辦近代工業,湖北紡紗局、織布局、繅絲局、漢陽鐵廠、大冶鐵礦等;說他是經濟家,可他主持興建的湖北槍炮廠,出產的俗稱「漢陽造」的漢陽造步槍,是南昌起義時的主要武器……
凡此種種,數不勝數。真的是詞窮了。張之洞,這個距今只有一百多年的古人,讓我們面對他時,只能是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他似乎各個行業都涉獵,各個行業都精通。不但精通,而且是頂尖。一般人窮其一生無法達到的,他似乎輕輕鬆鬆就完成了。
真的是這樣嗎?
站在張之洞畫像前,我崇敬地瞻仰著這位身材瘦小,卻蘊藏著無限能力的老人。很難想像,這麼一個並不起眼的老人,曾經左右大清朝政務數十載,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並稱晚清「四大名臣」。
穿行在南皮的香濤路上,行走在香濤公園內,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張之洞的身影。幼年時的張之洞,想必就是走在這條街上吧!
當年僅十歲的張之洞去考秀才時,他又是怎麼想的,他能想到自己將來會位極人臣嗎?也許,他早就想到了,畢竟,千百年來華夏大地也只出了一個張之洞。
關於張之洞的功績,我並不想多說,我只是好奇,這片養育如張之洞般鍾靈毓秀人物的地方,有著怎樣的神奇。
走進南皮博物館,我看到在南皮出土的遠至商代的灰陶,原來,這真的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城市,原來,早在新石器時代南皮境內就有了人類活動,到唐虞夏商時期,到商朝時,到西周時,到春秋時期……我的目光,從商代出土的灰陶鬲、西周的灰陶鬲、漢代灰陶直耳鼎一直到明朝的釋迦誕生像、清朝的紅釉長頸瓶等等,一一滑過。這些東西,從簡陋,到精緻,經歷了數千年的時光。到今天,沉靜下所有歲月的痕跡,只是默默打量著我們這些孩子。
是啊,對它們來說,我們太年輕了,年輕地面對它們時,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飄到我小心翼翼收起自己過於輕率的笑容,用滿懷的尊敬打量著它們。你看,商代的灰陶鬲,灰撲撲的顏色,形狀看起來簡陋之極。可是,我知道,當年的它,肯定也是風光一時呢!曾經的它,出入豪門,商代的貴族們,也是用它煮食。據
說,姜太公曾在南皮垂釣,誰又能保證,這個鬲,不是他曾經用過的。透過這個鬲,我仿佛看到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一天的垂釣結束後,在家中,手忙腳亂地生起火,用鬲煮粥。又或者,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神態莊嚴地從鬲內盛出自己的飯食。當姜太公離開此地時,作為一件重要器具,這個鬲被珍而重之地放到行李中。畢竟,在食物珍貴的年代,能夠煮熟食物的鬲,是新石器時代就存在於此的南皮人,經過多少艱難地、有意無意地實驗,才學會製造出這個在現在看來簡陋的無法想像的炊具。我們的祖先,也許剛剛學會用樹葉、獸皮裹住自己寒冷的身軀,又是怎樣的機緣,才讓他們知道了火,知道了煮熟的食物更好吃呢?新石器的時代,剛剛學會使用石器作為使用工具,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放棄最原始的石器承載食物,學會了燒制簡單的灰陶鬲,用它來做飯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無蓋的鬲,過渡到漢時的鼎。面對著比鬲實用,燒制水平明顯看出向精緻方向發展,並且,學會了燒制用蓋阻隔煮飯時灰塵落入的灰陶直耳鼎,人們是否意識到,這個小小的改變,意味著一個朝代的到來,意味著當時當代人們製作水平、思維動向的進步。這個時候的南皮人,在不知不覺中,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從商漢的鬲、鼎,到明清時的瓷瓶、手爐,從實用到觀賞,這一步步的走來,歷經風雨,卻又走得穩穩噹噹。
南皮,從未風光四射,卻也從未比歷史落下過一步。就如同,看到石金剛給我的那種感覺。
兩尊唐代雕刻石金剛,身披鎧甲、形如武將、
怒目而視,在金剛亭內東西相向而立。東像雙手合十胸前,兩臂託鐧,仔細看,甚至能看出他含在嘴角的微微笑容,西像兩手扶鐧杵地,表情嚴肅,煞氣凜然。連同石座將近三米高的石像,雕工精緻,鎧甲浮雕雲龍,造型威武雄壯,神色飛舞。撫摸著石金剛精緻到每一寸每一毫的鎧甲,圓潤的手感,如金剛的怒目微笑,直射心底。
兩尊到現在也無法找到出處的金剛,是否是當年的南皮人,為保護後輩兒孫而悄然留下的。
要不然,如何解釋這鬼斧神工的雕刻。如何解釋,西金剛虎目圓睜,下垂嘴角隱含的戾氣;如何解釋東金剛雙手合十,二目微睜,平和的臉龐內隱含的笑意。
一天的開始,是歷史。一天的結束,是新生。我們行程的最後一個目的地,是南皮烏馬營工業基地,當我們到達時,夕陽正在緩緩落下。
在金色的夕陽中,廠區如清晨時我們看到的歷史博物館,安詳寧靜。這個地方還在開發,還未成形,我們看到的是還未清醒的它。相比較我們曾經看到的南皮歷史,它輕得不值一提。可是,在靜靜矗立的廠房前,在還微微顫抖著的建築工具前,在大片大片已經整理好,還未開始興建的土地前,在隔著柵欄傳來廠房內隆隆的機器聲中,我們分明感受到一種叫做生命的東西。風拂過這片土地,呼嘯中,我們看到路邊的野草,暗暗挺起又長了一寸的身軀,我們聽到,麥子噼裡啪啦地拔節聲,這一切,都在敘述著一件事,一句話,我們在生長,我們在成長。一個新的生命,正在慢慢露出雛形。曾經古老的生命,在這一刻,又煥發了勃勃生機。或者說,其實,它的生機一直存在著,只是有的時候,我們浮躁的心未曾感受到而已。
古老與現代,歷史與新生。在這片土地上,一直是並存的,一直是互相注視著對方,卻又暗暗比較著。在石金剛的亭子旁邊,是一群附近村的老人在打門球,一位臉龐如歷經風雨的松樹皮一般斑駁的老人,看到我們,微笑著舉起手和我們打招呼,眼神清澈得像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簡單而快樂。在建成不久的香濤公園,
一個正在蹣跚著練習走路的孩子,面對一群嘰嘰喳喳、擾亂視線、打破清靜的遊客,淡然一笑,那笑容,竟如石金剛般滿懷慈悲。
這就是我在尋找的答案嗎?這就是南皮對我的回答嗎?回去的路上,路過南皮一中,或者說,曾經的慈恩堂。正趕上放學,孩子們說著,笑著,湧出校門。一百多年前,也曾經有一個孩子,和他們一樣,走在這片土地上,不同的是,年僅十歲的他,已經初露端倪,已經知道,若干年後,他將會在自己的家鄉,建
一座學校,讓更多的孩子,擁有能夠接受這片神奇土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