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很長,長得讓你品盡世間的酸甜苦辣;人生很短,短得讓你厭倦歲月的世態炎涼,只希冀那倍感溫馨的一秒鐘。
有幸在最近觀看了張藝謀2020年執導的新片——《一秒鐘》,一樣的畫面質感,一樣的美學情懷;一樣的溫情常在,一樣的馬不停蹄的憂傷……
從《紅高粱》,到《我的父親母親》,到《英雄》,再到現在的《一秒鐘》,攝影出身的老謀子用他的美學原則為我們營造出一幅幅唯美的東方女性之美。陽光下的大片紅高粱地+穿紅棉襖的鞏俐,陽光下的白樺樹+穿著紅棉襖回眸一笑的章子怡,茫茫黃土+身披一襲紅袍,手握長劍的張曼玉,以及現在的遼闊大漠、沙塵漫天+陽光下淚珠晶瑩的劉浩存,這一張張溫潤的臉龐,讓我們感受到歲月的驚豔,生命的美好。
提起張譯這名演員,我們更多地想到的是他的一系列正能量電影《紅海行動》《我和我的祖國》《八佰》《金剛川》,等等。但讓我記住他的,不是電影,而是電視劇——那部讓我說不完、寫不盡的《我的團長我的團》。飽讀詩書、玩世不恭、嘴噁心善、厭倦世態、追求詩與遠方的「北平小太爺」,心高氣低、腿瘸無奈的三米之內的「傳令兵」,他在那部劇裡串起了一群衣衫襤褸、嬉笑怒罵、個性多樣、苟活而熱血的滇緬遠徵軍「炮灰」。
回到「一秒」,張譯飾演的張九聲從勞改農村逃出來,其時,他已被勞改了6年,他冒著又將加重罪行的風險逃出來,只是為了混到電影院看一看正片播放前的「新聞加播」,因為,那裡面有他女兒的身影。當年因為打架,被判了八年,按後來的範電影(範偉飾)說的話「你這是被人整了」,他遭遇了人生的巨大堅冰——身陷囹圄、妻亡女散。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女兒為了和「壞分子」的父親撇清關係,年僅14歲的她只有賣力、不要命地參加勞動——扛糧袋,也許才能讓自己活得更有尊嚴一點。電影並沒有直接講訴張九聲女兒最後的命運,但通過張九聲的各種非正常行為——越獄看「新聞加播」;聽到劉妹妹憤怒時無意的一句話,歇斯底裡;你只有14歲啊,你跟那些成年人比什麼啊,你只有14歲啊,你跟那些成年人比什麼啊, 可以推測……
那個充滿革命年代色彩的22號片前新聞加播,張九聲女兒的露鏡其實只有一秒鐘,但為了這一秒鐘,張九聲費勁了各種周折、承擔了各種風險、賭上了往後餘生!因為,這是他心中僅存的唯一希望,一絲能支撐他苟活下去的最後的溫暖與溫情。這就是愛,這就是默默無言而厚重無比的父愛……
可惜,這厚重無比的父愛,也無法保衛留有女兒影子的那一格膠片,最後,那格膠片,淹沒在漫漫黃沙中,被風乾、被噬化……
當年張藝謀的《千裡走單騎》,我們看到了一位為已去世的兒子完成遺願而千裡走單騎的偉大的日本父親,現在的《一秒鐘》,我們看到了一位賭上往後餘生也要去看6年後(他被抓去勞改時女兒才8歲)女兒的樣子的卑微而偉大的中國父親。
每個人都有個悲傷的故事,偷電影膠捲的劉妹妹(劉浩存飾)與偷摸著看22號新聞加播的張九聲陰差陽錯地相遇,然後又產生各種誤解、猜疑、矛盾,磚頭、刀子、棍棒、拳頭,讓他們相遇、相知、相憐、相惜、相助。父親和別人私奔,母親早亡,也是只有14歲的她和弟弟相依為命,因為弟弟在村裡玩耍時不小心弄壞了那群小流氓們用電影膠捲做的燈罩,姐弟二人於是遭遇了對方一群人無休止的不依不饒的拳打腳踢、棍棒相加,廋弱的劉妹妹只有去偷膠捲,重新做一個燈罩,還給人家…… 因為她覺得,自己被無盡地毆打算不了什麼,但她受不了弟弟被永遠無盡地恐嚇,最後變成神經質,變成一隻隨時就要被別人踩死的螻蟻。我們只需看看他們的名字——劉弟弟、劉妹妹(派出所隨便寫的),就明白:沒有人在意他們的生死。
而風光的電影放映師——範電影,同樣也有個悲傷的故事:自己的兒子小時候,懵懂無知誤喝了膠片清洗劑,導致腦子Down掉了,範師傅偉大的電影放映事業——後繼無人,這也直接導致張九聲想看女兒在新聞加播中的樣子的夢想節外生枝、難上加難。(他用驢車運拷貝,膠片灑落一路,損害嚴重)
人性是複雜的,被張九聲劫持(其實只是劫持他反覆放映有張九聲女兒那段新聞)的範師傅偷偷打電話給保衛科,讓其派人趕快把張九聲抓回去,而他之前在和張九聲對話時卻說:「你明顯是被人整了。」 最後張九聲被抓走離開時,他又送一件禮物給張九聲,從拷貝上剪下的一格有張九聲女兒的膠片。
人性是荒誕的,保衛科的人耳朵被劉妹妹咬得鮮血直流,結果他手捂住耳朵,在電影院裡津津有味地看《英雄兒女》,下面是張九聲和劉妹妹被反綁在一起,坐在地上。
傷,是一個永遠說不盡的話題;愛,也是一個永遠說不盡的話題。
一秒鐘很短,一如短暫的人生;一秒鐘很長,一如那顆永遠愛你的心。短,不過一秒鐘;長,不過一輩子。一秒鐘,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