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南昌9月1日電題:「我看不見,但希望被看見」
——盲人柔道運動員的明天
新華社記者黃浩然
他們儘管看不見,但他們相信,只要不斷努力,總有一天能被看見。
近段時間以來,江西省盲人柔道隊的7位運動員正積極備戰2021年全國殘運會。隊員們平均年齡不到25歲,患有先天視力殘疾。在平時的交談中,他們會把身體轉向對方聲音的方向,嘴角偶爾揚起青澀的微笑。但只要開始訓練,他們就像變了個人。
傅桂蓮在盲人柔道隊執教了16年,她指導的40餘名盲人柔道運動員中,有殘運會冠軍、帕運會冠軍。但在傅桂蓮眼裡,更重要的是這群原本普通的盲人,通過柔道這項運動能「看見」屬於他們的明天。
(小標題)告別昨天
無論嚴寒酷暑,每天清晨五點半,傅桂蓮都會敲響隊員們的房門。二十分鐘後,她就站在樓道口,不停晃動手中的鑰匙。
尋著清脆的聲音,隊員們逐一趕來,左手搭在前一個人的肩膀上,在教練帶領下晨跑。
21歲的周濤經常第一個趕到,運動鞋上的鞋帶系得整整齊齊。他個頭不高、身板敦實,因為雙眼全盲,他走路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
晨跑中,傅桂蓮通過不同頻率的拍掌聲,指引隊員們變化速度練習折返跑。一位左眼能夠微弱感光的隊友緊緊攥著周濤的手,一起邁開大步。每跑幾步,他們會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既了解彼此的位置,也互相加油。
「剛來的時候,別說跑了,他們走路都走不穩。」傅桂蓮回憶道。
因為行動不便,大多很少參加體育運動,盲人運動員們在入隊前,除了缺乏獨立生活能力,身體素質也不是很好。
剛開始練習匍匐前進,周濤撞上了訓練館裡的柱子,頭暈目眩;剛開始練習過肩摔,被摔在地上,爬不起來。挫折和困難讓他經常質疑自己。
「教練告訴我,能被選中就一定是塊金子,只有不斷磨礪才能發光發亮。」周濤說,教練的鼓勵讓他振作起來、刻苦訓練,下定決心要和過去那個生活在灰暗世界裡的自己告別。
2019年第10屆全國殘運會,周濤首次參賽就榮膺男子柔道66公斤級季軍,對於未來站上更高領獎臺,他充滿信心。
(小標題)柔中帶剛
20歲的彭子昕在隊伍裡年齡偏小、身材偏瘦,看著她斯斯文文的外表,很難將她和激烈的柔道運動聯繫在一起。
在模擬對抗中,彭子昕經常選擇體重比自己重20公斤的男隊友進行訓練。儘管在力量和速度上吃虧,她卻經常能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或是抵住隊友的腳踝將其推倒,或是一個靈巧的背轉身接過肩摔以巧取勝。
「我身體底子弱,剛開始訓練,經不起高強度的對抗。」彭子昕說,訓練辛苦、想家的時候,不止一次晚上躲在被窩裡哭。
但傅桂蓮告訴她,如果熱愛,咬牙也要堅持下來。「我不會放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允許他們看輕自己。」傅桂蓮說。
由於彭子昕看不見,傅桂蓮在做好每個技術動作後,都要讓她用手和腳來感受,等「摸」清楚之後,再讓她照剛才的姿勢擺好動作,給她講解每個部分。
「訓練中教練很嚴格。但我心裡知道,教練是為了我們好。」彭子昕說。
訓練館的牆壁上,掛著傅桂蓮用毛筆書寫的兩條標語:「精力善用,自他共榮」和「以禮始,以禮終」。「儘管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但我要把他們當健全的運動員對待。」傅桂蓮說,她希望將這項運動的精神「刻進」所有隊員的骨子裡。
訓練中,傅桂蓮不苟言笑,但她內心深處也有柔軟的地方。在左手無名指上,傅桂蓮一直戴著結婚鑽戒,這寄託著她對自己家庭的思念。
「16年來,我一直是駐隊教練,沒有時間陪自己的孩子,但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傅桂蓮說著,聲音有些顫抖。
(小標題)明天你好
多年來,盲人柔道隊一批又一批隊員相繼退役,他們中的大多數開始了新的生活,傅桂蓮依然堅守。她說:「我最開心的不是帶出了多少個冠軍,而是通過柔道讓他們的人生有更多可能和希望。」
即將過25歲生日的胡蓉是隊裡的「老大姐」,也是盲人柔道隊的隊長。時間回到8年前,那時她還在南昌的一家盲人按摩館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被選中入隊。
「盲人按摩我什麼時候都能做,但盲人柔道只有年輕時能做,選擇了就一定要堅持下去。」胡蓉說。
訓練再累,胡蓉總是隊伍裡最積極的;生活再苦,胡蓉總是隊伍裡最樂觀的。她的手腕、腳趾上,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腳掌、手心裡,老繭結了一層又一層……
去年第10屆全國殘運會女子柔道78公斤級決賽中,胡蓉獲得冠軍。
「登上領獎臺的那一刻,聽到了屬於我的歡呼聲,仿佛『看到』了全世界。」胡蓉說。
訓練間隙,隊員們會圍著傅桂蓮坐在一起。儘管汗漬在訓練服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印記,他們也不以為苦,有說有笑,唱著大夥喜歡的歌曲《明天你好》:
每一次哭又笑著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
卻提醒我勇敢是什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