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享的這首《浣溪沙》,是我一直以來特別喜歡的一首納蘭詞,特別是詞的下片,每每讀來,總能暗暗撥動內心深處的那根弦,勾連起一樁樁往事。
不是「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那首,追憶與亡妻往日光景的詞固然經典,但這首《浣溪沙·殘雪凝輝冷畫屏》更能觸動我。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下片3句,短短21字,將一生的悲歡離合都囊括了進去,讀來令人慨嘆不已。當然,不只為納蘭,也為我們曾經歷過的種種。
每一個有過去的人,每一個有往事的人,每一個曾走過坎坷的人,或許都有這麼一個時刻。
《浣溪沙》清·納蘭性德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納蘭詞很美,他的用語與構境,都有一種獨特的悽清的美:「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悽涼。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納蘭詞用情很真,所以隔著300多年的漫長時光,我們仿佛依舊能看得見那個至情至性的詞人形象遙遙立於詩行之後。這首詞,亦然。
詞的上片寫景,首句7字,用一個「殘」、一個「凝」、一個「冷」字,構建了一幅悽清冷寂的情境:殘雪凝著餘暉,映照在畫屏之上,透出陣陣冷意;遠處傳來《梅花落》的笛聲,時間已到夜半三更。清冷的月兒漸漸升起,在那無人之處似朦朧似分明。
在這幅既充滿冷寒之意且孤寂的環境之中,詞人陡然道出心聲,他說:我是人世間一個惆悵的過客,我知道你為何事淚流滿面——怕是在這斷腸的笛聲裡,你回憶起了平生的點點滴滴吧。
他不說自己淚流滿面,而抽離一個「我」出來——實則,「我」也是我,「君」也是我。斷腸聲裡,回憶起這平生的波折坎坷,怎不教人淚流傷懷呢?他沒有一一道出過往種種,只將這滿腔的情緒收束在的笛聲中。詞已盡,意不絕,平生過往,皆浮現於眼前。
獨行於世,匆匆流連人間,我們在聽聞他人遭遇時,有時能共情地流下淚水,大概也是源自於,我們都不過是這人間惆悵客而已。
那些只貪圖物質財富的人,是一些沒有靈魂和情感的人,他們活著也等於是死了。而對於有思想的,有靈魂的偉大詞人納蘭性德,三百多年過去了,他還活著,活在千秋萬代人的心裡。——王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