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呢?
誰都不知道龍非夜去哪裡。
看著一群影衛茫然的臉,楚西風氣得想踹人。
「殿下呢?說呀!」楚西風大聲質問。
他今日也就到軍營裡去辦了點事情,天知道回來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公主是怎麼知道顧七少的事情的?殿下怎麼又剛好不在呢?
「殿下旁晚的時候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一個影衛怯怯地開了口。
另一個影衛比較大膽,抱怨了一句,「頭兒,殿下的脾氣你也知道,他要不讓人知道行蹤,咱們就是查都查不到。」
楚西風一愣,很快就轉身往後山跑,留一下一幫人更加的迷茫了。
楚西風甩了自己兩巴掌,懲罰自己的愚蠢!
公主還在月子裡呢,若非有軍務要處理,殿下是不會離開後營的,就算離開,頂多也是去雲寧軍營。
他剛剛從軍營過來,殿下並沒有在那邊,那麼,殿下就只會去另一地方了!
後山!
殿下一定是獨自一人去後山找顧北月和顧七少了!
楚西風著急得都忘了帶火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裡一路往上飛竄,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殿下。
萬一公主發起火來,或者衝動要去醫城,那可沒人攔得住呀!
楚西風匆忙往山上跑,韓芸汐卻在大帳裡,呆呆地坐著,傷心也好,焦急也好,全都堵在心口上。哪怕是哭出來了,都沒有一點點舒暢的感覺。
顧七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到底……到底還活著沒呀!
按照寧靜說的,沐靈兒離開醫城也快一個月了。一個月前顧北月就下了結論,七少只有一兩個月的命,那麼,現在呢?
顧北月會找沐靈兒,那就意味著這幾個月來,他們一直沒有尋找需要的藥材和藥毒。
因為,他們在醫城的時候,都已經把藥方確定好了,就剩下找藥,配製出解藥拿荊棘藤做實驗。根本不需要沐靈兒去調整藥方的。
那張藥方,韓芸汐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她最關心的那幾味瘟疫藥毒,四個月前,顧北月就給了她明確的消息,已經找齊了!
醫學院的藥毒庫裡,有那些藥毒的!而其他藥材,對於顧七少來說真的不算難找。
韓芸汐愣愣地坐著,細細地回想。回想這幾個月來,醫城來的每一封信,越想,她就越心堵。
周遭圍了一幫人,全都看著她,生怕她再衝出去。
她不會!
她等著!
等著龍非夜來見她,來給她一個交待!也給她一個結果,告訴她,顧七少到底怎麼樣了!
她現在甚至沒有心思去追究龍非夜他們三人聯手騙她的事情,她只想知道顧七少到底怎麼樣了,到底還有沒有希望活下去!
韓芸汐在等龍非夜回來。而楚西風總算找循著燈火到了後山頂的小屋子。
楚西風一見到燈光就飛衝過來,都沒注意到躲在門口融入在夜色黑暗裡的顧七少。
楚西風在遠處不敢喝,站在門口立馬就大聲說,「殿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公主她知道七少的事情了!」
龍非夜和顧北月幾乎是同時起身的,顧北月冷聲,「誰告訴她的?」
楚西風怔住了,從來沒有想到顧北月會有如此冷冽的一面,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覺得眼前的顧北月陌生得很。
龍非夜二話不說便往門外走,他必須儘快下山。
可是,龍非夜剛到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身旁傳來。
「龍非夜,我不想見她。」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顧七少!他低著頭,聲音幽冷得好似從陰寒的地獄裡傳出來的。
他說,「還有,月子還未做完,你要是敢讓她出門半步,老子就算是死,也不會饒了你!」
楚西風這才注意到顧七少的存在,他看著顧七少,心頭頓是大堵。顧七少這……這哪還像個人呀?
龍非夜止步,聲音亦是寒徹,「顧七少,你哪一次威脅本太子,贏過的?」
顧七少緩緩地抬起頭來,只見他那張傾城絕美的臉上,竟不滿了一道道暗紋,潛藏在白皙的皮膚之下。
那些暗紋,不是別的,正是荊棘藤的根須,它們潛伏著,隨時都有可能竄出荊棘藤的嫩芽來,從顧七少臉上長出來。
此時此刻顧七少的臉,特別的醜,甚至可以說是猙獰恐怖!
可是,誰都沒有被嚇到,顧北月,龍非夜和楚西風全都看著他,看著……看著……
顧七少居然還能笑,他笑吟吟地說,「看什麼看呀,老子醜,自己知道!」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透著笑意的時候更迷人。可是,他的臉……
龍非夜不用多問,都知道,顧七少撐不了幾日了。荊棘藤已經蔓延了他的全身,就剩下腦袋了。
一旦他臉上,腦袋上的荊棘藤生長出來,顧七少……也就完了!
龍非夜不說話,轉身要走。
顧七少急急大喊,「龍非夜,當老子求你了,成不?」
「不成!」龍非夜頭都沒回,冷聲說,「韓芸汐自己決定!你,沒資格替她做決定!」
「這老子自己的事!」顧七少大喊。
可惜,龍非夜還是不理睬。
直到龍非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楚西風也離開,顧七少才回過頭來,衝顧北月笑。
他那雙狹長的雙眸微眯,笑得好似月光皎潔而又燦爛,像得就像是個孩子一樣,純粹簡單。
他說,「顧北月,你看吧,老子到死之前,總算能坑龍非夜一回了!呵呵!值了!」
其實,顧北月一直沒有跟龍非夜說實話,顧七少只有半個時辰不到的命了。
龍非夜這一走,再帶韓芸汐上山來,一定是來不及的。
就算楚西風沒有過來,顧北月也已經準備尋藉口讓龍非夜離開了。
面對顧七少的請求,龍非夜從來沒有心軟過,可是,顧北月卻總是心軟。
顧北月很想笑,很想對小七笑一笑。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笑不出來了。
他眉宇緊鎖,凝重而哀傷地看著顧七少,喃喃地問,「七少……你,會疼嗎?」
被荊棘藤這樣吞噬血肉,到底有多疼?
從他們下風明山到現在,顧七少疼了多久,有多疼?
為什麼,為什麼到了這最後一刻,他竟還能笑出來!
「七少,你不疼嗎?」顧北月緊緊鎖著眉頭,連連搖頭。
「不疼!」顧七少毫不猶豫地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荊棘藤忽然就從他脖子上竄了出來,破血肉而出。
顧七少的笑容僵在臉上,很快就蹙眉了,咬牙了,閉眼了。
他疼呀!很疼很疼!怎麼可能不疼?
他最怕疼了!
很快,又一道荊棘藤從他耳後竄出來,顧七少疼得都睜不開眼睛,縮了脖子。
可是,縮脖子也沒有用,那兩道荊棘藤竄生出來之後,數道荊棘藤便接連飛竄出來。甚至,他臉頰處都冒出了一個嫩芽來。
顧北月的眼眶全都溼了,他在等,等顧七少睜開眼睛,可是,顧七少卻一直沒有睜眼,由著荊棘藤亂竄,越竄越多。
「小七!不要!」
最從容的顧北月終於崩潰了,他顧不上一切,撲過去緊緊地抱住顧七少。
「小七,不要走!不要走!」
「小七,我求求你不要走!」
「小七,公主會來看你的,公主一定會來看你的,你等一等她呀!」
「小七……」
「北月……」
顧七少喃喃出生,顧北月立馬停住,不敢出聲,連呼吸都屏住了。
「北月,好……」
顧七少都沒有力氣了,哪怕就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顧北月不敢出聲,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個字,他聽了好久,終於聽清楚了。
顧七少再喊疼!
他說,「北月,好疼……好疼……」
兩行清淚,沿著北月的眼角緩緩流下。顧北月緊緊地抱著顧七少,不知所措,他無計可施了,他完全不知道該些什麼。
他只能抱著小七,聽小七喊疼。
很快,他就感受到小七渾身的荊棘藤都在躁動,似乎有無數枝條在蠢蠢欲動,要爆發出來。
他都不敢看顧七少的臉,但是,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最疼的時刻,最折磨人的時候也到了。
「北月,好疼……」
「疼……」
顧七少的聲音很輕很輕,顧北月卻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顧北月都不知道他耳畔徘徊的是七少的聲音,還是他的幻聽。
這個聲音,折磨著他的心。
終於,顧北月豁出去了,他起身跑到屋裡去,拿來了韓芸汐留下的最後一小份迷蝶夢。
迷蝶夢腐蝕不了白彥青那個毒蠱人,或許,腐蝕得了顧七少吧?畢竟,他們兩人的體質並不相同。
顧北月不願意小七到死都要承受這種折磨!他捨不得!他寧可,用迷蝶夢結束小七的痛苦,一了百了!
顧北月取來迷蝶夢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到小七了,只看到無數荊棘藤從黑袍裡飛竄出來,瘋狂生長!
顧北月心頭大慟,他不知道小七是否還活著,是否還有意識,他恨透了這些荊棘藤,隨手就將迷蝶夢倒了下去……
而此時此刻,龍非夜才剛剛趕到營帳裡,站在韓芸汐面前。
所有人全都退出去了,偌大的營帳裡就剩下韓芸汐和龍非夜兩個人。
韓芸汐那雙眼睛哭得發紅浮腫,龍非夜滿眼的心疼。
韓芸汐沒有再哭了,也沒有質問沒有責怪,她就說了一句,「龍非夜,我要見顧七少。」
「好!」龍非夜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單膝跪在她身旁,親自替她穿上棉靴,他取來狐裘大袍,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說,「走,我背你去。」
他們剛到門口,竟看到了沐靈兒……
誰都沒想到沐靈兒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韓芸汐最為震驚,沐靈兒不是在醫城嗎?
龍非夜只知道沐靈兒外出找藥了,也沒想到她會找到這裡來。
她被影衛帶進來,一身風塵僕僕,那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疲憊,但是,那雙明澈的大眼睛卻依舊水靈靈的,帶著笑意,特別動人。
她聽說隔壁縣有幾個病人得了一種病症,和當年的瘟疫有些類似,她特意趕過來瞧瞧,希望能配製出當年的藥毒來。
只可惜,努力了一番還是以失敗告終,她結束了那邊的事情,便趕過來了。之所以沒打招呼,正是想給她姐一個大驚喜呢。她還專門給小外甥準備了禮物。沐靈兒狐疑地盯著龍非夜和韓芸汐看,問說,「你們要出門?」
龍非夜和韓芸汐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沐靈兒卻認真起來,「姐,你還不能出月子吧?進去進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坐月子重要,將來落下毛病,保準你後悔!」
一旁,趙嬤嬤和寧靜等人都不敢出聲,沐靈兒也還沒發現寧靜就在一旁。
明明是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她卻像個經驗夫婦的女人,勸說著韓芸汐。
「走不走?」龍非夜低聲,這潛臺詞便是,「說不說?」
韓芸汐還能不說嗎?還能瞞下去嗎?
之前之所以瞞著沐靈兒,那是她並不知道顧七少的身體狀況呀!
如今不說,什麼時候說?
靈兒還有機會見到她的七哥哥嗎?
「靈兒,顧北月託你配藥了?」韓芸汐問道。
沐靈兒認真一看,這才發現她姐的眼睛都紅腫了,分明是哭過的。她忽然有些不安了。
她點了點頭,「我就是找藥去了,就在附近所以順道拐過來了。」
「你找到藥了嗎?」韓芸汐又問。
沐靈兒特無奈地搖頭,「難!顧北月要的是瘟疫的藥毒,除非醫學院有庫存,否則,非常難配出來的。」
韓芸汐的眼眶控制不住都溼了。
「那個病人非常危險,這幾日如果還找不到藥,依我看……怕是難逃一死了。」
沐靈兒這話一說完,韓芸汐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沐靈兒越發的慌張,「姐姐,到底怎麼了呀?那個病人,你們都認識?是你們的朋友?我……我……我認識嗎?」
「顧七少……」韓芸汐泣不成聲。
這剎那,沐靈兒就懵了,她仿佛被一錘子打在腦袋上,整個腦袋都懵了,她原地不動,一臉茫然。
「顧……顧七少……」
她喃喃自語,忽然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的陌生,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叫過這三個字了。
「顧七少……顧七少……」
她喃喃著,豆大的淚水就從眼睛裡滾落了下來,喃喃聲中「顧七少」變成了「七哥哥」。
可是……可是,為什麼,連「七哥哥」這三個字,都變得陌生了呢?
沐靈兒抬起頭來,滿眼,滿臉的淚,她看著韓芸汐,忽然就從淚水裡硬生生綻開了笑顏,她說,「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哦!七哥哥的身體好得很!」
韓芸汐不知道如何解釋,也沒有時間解釋。
她說,「他就在後山,我們去找他。」
話音一落,沐靈兒卻跑在了前頭,跑得非常快。
龍非夜帶著韓芸汐追過去,楚西風也連忙跟上,舉了火把為沐靈兒帶路。
當他們爬上山頂,遠遠地看到了那間小屋子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經出現了魚肚白,天空正慢慢明亮起來。
遠遠地,龍非夜就看到了小屋子門口,多了一棵高大的樹,扇狀的樹冠,就像是一把大傘,為屬下的小屋子遮風避雨。
龍非夜戛然止步,心口就像是刀割一樣疼了起來,疼得他都有些邁不動腳。
韓芸汐和沐靈兒都從來沒來過這裡,不知道遠處那顆顯眼大樹之前並不存在的。
距離還有些遠,她們也看不清楚那是一棵什麼樹。就覺得它立在那裡,就像個守護神,又像個孤獨的人。
「小七就住在那裡?」韓芸汐問道。
龍非夜沒有回答,背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然而,隨著距離的拉緊,韓芸汐漸漸地看清楚那棵樹了,那棵樹的樹幹全都是荊棘藤蔓交織在一起擰捆在一起組成的,那那棵樹的巨大的樹冠,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荊棘,那些荊棘全都是紅色的。若不認真看,都會誤以為這是一棵櫻花樹!
可是,韓芸汐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棵荊棘樹!一路上山,龍非夜已經把顧七少的身體被荊棘藤侵蝕的事情告訴她了。
「龍非夜,是這棵樹……」韓芸汐喃喃低聲。
龍非夜背著她走到樹下,止步了。韓芸汐等著他回答,他卻緘默了。
韓芸汐沒有再問,她仰頭看去,滿眼的紅,一如顧七少那妖冶的紅袍。
韓芸汐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那一年,顧七少那一回眸。
他回眸衝她笑,他說,「毒丫頭,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丟下你的。」
她只當是玩笑話。
此時此刻,她突然好想好想問一問他,「顧七少,你開的玩笑……為什麼要當真?為什麼?!」
他跟她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當真的,一直都是當真的。只是,她一直不信而已。
「顧七少,你的玩笑,可不可以,永遠都不當真?可不可以……」
韓芸汐已然,淚流滿面。
沐靈兒的注意力都在那間屋子裡,這屋子卻門窗緊閉,她敲了敲門,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納悶不已,朝韓芸汐看來,「姐,七哥哥呢?」
韓芸汐沒有回答她,仰頭望著頭頂這一片紅,視線早已模糊。
沐靈兒也跟著抬頭看去,她全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荊棘樹,那火紅的顏色,那樣熱鬧熱烈,令人移不開眼。
「姐,七哥哥呢?你怎麼哭了?七哥哥在哪裡,你說呀!」
韓芸汐還未沒回答,沐靈兒什麼都不知道,見她哭,眼淚也就忍不住,決堤而出。
她使勁地仰頭看荊棘藤,從小她就是愛哭鬼,七哥哥告訴過她的,想哭的時候,只要把頭抬起來,抬得高高的,眼淚就掉不出來了。
她從來都沒有試過這個辦法,她就是愛哭,就是想哭,為什麼要阻止眼淚掉下來呀?
她今天試了才知道,原來七哥哥說的騙人的。
望著樹冠那一片紅,沐靈兒哭著說,「七哥哥,怎麼辦?眼淚還是掉下來了……你在哪裡?你告訴靈兒……該怎麼辦?」
龍非夜低著頭,一臉緘默。
許久,他才淡淡對一旁的楚西風說,「去找找顧北月。」
他什麼話都不想說,讓顧北月來跟沐靈兒解釋吧。
楚西風敲了敲門,見門內沒動靜,便用力撞開門,而看到屋內的人,他立馬愣住了。
只見……
只見屋內,顧七少安安靜靜地躺在暖塌上,上身光溜溜的,下身就隨便裹了一件被子。
他的皮肉,完好無損,就連頭髮都是原來的樣子。
他趴在榻上,楚西風看不到他的臉。顧北月就站在一旁,正專心致志地為他施針,在他兩個手臂上全扎滿了銀針。
顧七少……沒死?沒有化成樹?
他的身體不是已經被荊棘藤侵蝕地差不多了嗎?怎麼會恢復得完好無損?
楚西風顧不上多想為什麼 ,他回頭朝龍非夜看去,忽然就驚聲,「殿下,七少沒死!沒死!七少在這呢!」
這話一出,沐靈兒第一個衝過去,而龍非夜和韓芸汐齊齊回頭看來,心跳差點就停止了。
他們不敢想自己的耳朵,又怕真的是聽錯。
「七哥哥!嗚嗚……你到底怎麼了?七哥哥!」沐靈兒忽然嚎啕起來,衝了進去。
見狀,龍非夜和韓芸汐總算敢相信了。
韓芸汐想下來自己走,龍非夜沒讓,他背著她疾步而去,到了門口,就見到了最真實的一幕。
「小七……小七……」
韓芸汐都不知道自己是哭,還是笑。她怕是永遠都忘不掉這一幕了吧。
龍非夜暗暗吐了口濁氣,只覺得腦袋抽疼,但是,他還是笑了,無奈地輕笑了起來。
韓芸汐趁他不注意,掙扎了下就從他背後跳下來,跑到屋裡去。
沐靈兒依舊什麼都不知道,她喊了好幾聲七哥哥,見七哥哥沒用應她,見顧北月眉宇凝重,沒有理睬她。
她就更害怕了,哭得更大聲。
韓芸汐不知道顧七少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顧七少的身體還好好的,並沒有荊棘藤的痕跡,這一定是好兆頭,一定是!
韓芸汐一過來,立馬就捂住沐靈兒的嘴,哽咽地警告,「不要吵顧北月!否則我把你扔出去!」
沐靈兒立馬不敢動了,不敢出聲了,她意識到顧北月再救七哥哥呢,不能打擾他。情況一定很緊急,所以顧北月才沒有打理他們。
沐靈兒就站在一旁,無聲無息,不停地抹眼淚。
韓芸汐站在另一邊,侯著,哭紅了的眼睛盯著顧北月的手看,諳熟針術的她居然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龍非夜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韓芸汐身旁了,替她搬來了椅子,要求她坐下。還沒出月子的人,是不能久站的。
龍非夜並沒有在屋裡待著,他走到屋外去,呼吸冷空氣,讓自己更清醒一些。他望著憑空生出來的荊棘樹,暗暗琢磨。
楚西風跟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已經在殿下臉上看不到多少情緒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殿下,放心吧。七少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能醒的。」
龍非夜沒多言,只淡淡吩咐,「派些人過來,準備好轎子送他們下山。」
顧北月一直替顧七少施針,韓芸汐和沐靈兒都看不懂,但是,視線都沒有離開過顧北月的手。
尤其是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沐靈兒,心兒都碎了一地。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顧北月才出聲,「公主,靈兒姑娘你們都出去吧,你們待在這裡,不方便。放心,七少無大礙。」
顧北月說這話的時候,注意力依舊落在顧七少身上,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止。
他的眼睛雖然布滿了血絲,紅紅的,可是,他依舊專注,認真。
韓芸汐和沐靈兒懸在半空的心瞬間就放落了!
姐妹倆人相視,都笑了,帶淚而笑。她們都是內行人,知道顧北月什麼意思,連忙起身出門,韓芸汐親自將門帶上。
呼吸了新鮮的冷空氣,她哭得暈乎乎的腦袋才清醒了一些。
此時,陽光已經照亮了整個山頭,清晨的陽光是溫暖的,空氣是清新的,整個山頂草長花開,像是被鋪了一層花地毯。
龍非夜和楚西風在荊棘樹下,琢磨折磨樹幹,見韓芸汐和沐靈兒出來,他便走過來。
他隨手脫下披風,要替韓芸汐披上。
韓芸汐不答應,反倒替他披上了,「我不冷,真的。」
她都裹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袍了,真的不冷的。而且,她雖然月子還未滿期,但是,有任四小姐的親自照料,後面十多天夜裡又沒有被吵,身體和精神都恢復得不錯。
女人產後一般是四十二天的恢復期,但是,這個天數是會因人而異的。有人恢復得快,有人恢復得慢。韓芸汐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了解的。
「楚西風,山上冷,送公主先下山。」龍非夜淡淡交待。
韓芸汐立馬把自己那理論和龍非夜說了,龍非夜無奈,只能要求她在一旁坐下。
「顧北月說七少沒大礙了。」韓芸汐連忙說。
龍非夜早就猜到了,否則,也不會退出來。
沐靈兒站在門前,面對著緊閉的門。韓芸汐連忙將她拉過來,告訴她一切。沐靈兒不聽還好,一知道顧七少不死之身,知道顧七少的身體被荊棘藤侵蝕了數月,知道顧七少差一點點就變成眼前那顆冷冰冰的荊棘樹。
沐靈兒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姐,七哥哥怕疼!七哥哥很怕疼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韓芸汐由著她哭,無話可答。她何曾不是今日才知道真相呀?看著沐靈兒哭得臉都快花掉了,韓芸汐的心依舊是難受的。
是呀!
七少怕疼呀,七少這幾個月來都經受了什麼?
她靠在牆上,回憶起七少和龍非夜曾經好幾次都跟她說宮「死不了」這三個字,她的眼眶還是有些酸醋。
顧七少這個傢伙,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跟她說這三個字的?
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跟她說,「毒丫頭,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丟下你的。」
韓芸汐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顧七少這一句承諾,有多重!
小七給她最深的記憶,並不是那燦爛的笑容,而是這句話。
沐靈兒哭得都停不下來,韓芸汐卻不哭。
韓芸汐心懷著期盼,盼著顧七少能自己走出那個緊閉的房門,能衝她們笑。
能抱怨她為什麼不難過不哭,能笑話靈兒是愛哭鬼。
韓芸汐不哭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日後一旦細想,想起小七那份承諾,想起今日的一切,想起七少獨自承受的一切,她依舊像此時的沐靈兒淚流滿面的。
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上。
龍非夜已經派了影衛過來扎了個營帳,趙嬤嬤也跟過來伺候,煮了一大鍋熱食。
只可惜,顧七少不醒,大家都沒胃口。
若不是顧北月說顧七少沒有大礙,估計這會兒大家得急壞了。
中午的時候,韓芸汐就讓楚西風進去給顧北月送吃的,交待要喂。顧北月施針是要花精力的,餓肚子可不醒。
晚飯,大家都吃不下。楚西風正要去給顧北月送飯,誰知道,顧北月卻出來了。
沐靈兒又是跑在最前面,險些把顧北月給撞倒。
「怎麼樣怎麼樣?七哥哥怎麼樣了?醒了嗎?沒事了吧?」
顧北月一臉的倦色,明顯非常疲憊,但是,他還是對沐靈兒溫和地笑。
他說,「靈兒姑娘,放心,沒大礙。」
他交待了楚西風到屋裡守著,讓沐靈兒到營帳裡,說有事要商量。
沐靈兒又想去看一看七哥哥,又急著想知道七哥哥的具體情況,她猶豫不決。
「你不能過去,他身上全是針。」顧北月說著,又交待楚西風,「把剩下的兩個暖爐也點上,別讓七少著涼了,他現在很虛弱。」
沐靈兒立馬就臉紅了,她知道七哥哥現在估計還一身光溜溜的。
她轉身過來,還不忘問,「那什麼時候能去?」
「明日吧。」顧北月淡淡說。
誰都不會知道,昨晚上,他那麼冷靜,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抱著小七,哭得有多傷心。
而用掉迷蝶夢,則是他最不理智的理智!
回到營中,顧北月顧不上吃飯便要跟韓芸汐他們解釋昨晚上的事情。韓芸汐親自把熱呼呼的湯端到他面前,他才從命,喝了一碗熱湯。
顧北月出來了,大家也總算能安心吃飯了。
他們一邊吃,一邊聊。
顧北月把小七昨晚的情況簡單了一句話帶過,他並不希望讓大家知道昨晚上小七受了怎樣的折磨,自己也不願意多回憶。
他只詳細說了他用了迷蝶夢之後,小七的反應。
迷蝶夢倒下去的時候,所有荊棘藤就都被腐蝕掉了,腐蝕得一乾二淨,連殘渣都沒有留下,但是,留下了紅色的液體,像極了血,卻又不是血。
他都絕望了,卻發現,隨著荊棘藤的消失,顧七少的血肉卻漸漸恢復。
荊棘藤是被腐蝕的,看起來卻更像是從顧七少身體裡退掉一樣。而當顧七少的身體完全出現之後,地下就留下了一灘紅色液體,就像是一灘血。
他立馬替顧七少把脈,發現顧七少的脈象和正常沒有多大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脈象非常非常弱,尤其是心跳幾乎要消失了。
他也顧不上理睬地上那一灘紅色液體,他把顧七少帶到屋裡,立馬就施針護著他的心脈,施行搶救。他施針之後,檢查了三遍,如今總算可以確定七少沒有性命之憂了。
沐靈兒聽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吸鼻子。
韓芸汐連忙,「那些紅色液體紮根在泥土裡,長成了荊棘樹?」
顧七少剛剛就注意到門口的荊棘樹了,他點了點頭,「公主,那些紅色液體,應該就是七少體內的植物精元。」
「迷蝶夢為何會是解藥?」龍非夜也開了口。
韓芸汐離開醫城的時候,就把迷蝶夢交給了顧北月,解藥就在手中,他們竟忙碌了數月,全然不知。想來著實無奈。
「這也是在下弄不明白的。藥學方面,還得等七少醒了,和靈兒一道琢磨?藥草毒草本就是相生相剋,迷蝶夢就是枯萎的草木混合所制,細細向來,迷蝶夢能解七少的不死之身,倒也不稀奇。」顧北月認真說,「只是,屬下猜測,若非小七渾身都化成荊棘藤,或許,這迷蝶夢用了也未必是如今這情況。」
韓芸汐也正想說這一點。
如果顧七少的身體沒有被荊棘藤侵蝕,若是用了迷蝶夢,或許無關痛癢,有些皮肉骨頭皆被腐蝕。誰都說不定。
而且,顧七少昨夜用迷蝶夢,是在嘗試過諸多藥草之後,之前那些藥草殘留在體內,在荊棘藤上是否也會有影響呢?
如果按照他們之前的那張配方,尋到瘟疫藥毒調配出解藥來,那份解藥的藥性毒性和迷蝶夢相差多少?
這個問題,還真得留給顧七少和沐靈兒,而且就算留給他們,他們也未必能琢磨透。要拿到瘟疫的藥毒可沒那麼簡單。
反正七少已經恢復了,韓芸汐寧可永遠都配不出解藥,也不願意雲空大陸再爆發當年那麼大規模的瘟疫了。
沐靈兒抽泣地說,「姐,幸好你還留了迷蝶夢!要不……嗚嗚……」
韓芸汐何嘗不慶幸呀!
「七少的身體還非常虛弱,這邊的藥材有限,我得帶他回醫城去,怕是要在藥湯裡泡一陣子了。」顧北月認真說。
「我跟你們去!」沐靈兒急急說。
顧北月無奈點了點頭,「還得靈兒姑娘開幾張藥方。」
沐靈兒至今眼角還掛著淚水,除了點頭還是點頭,她又難受又驚喜,至今都無法平復。
顧七少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了,顧北月估計,顧七少至少也得一個多月才能醒來。
今天晚上,大家卻都懷念起他那燦爛肆意,無拘無束的笑容。
飯後,顧北月特意起身來,同龍非夜和韓芸汐行了個禮,「恭喜殿下,公主,喜得貴子。」
沐靈兒這也才想起了自己是來看小外甥的。她說,「姐姐,我明天再去看小睿兒吧?」
「明兒一道下山吧。」韓芸汐雖然一天不見兒子就思念,可是,她還是想和顧北月,沐靈兒陪一陪顧七少。龍非夜倒沒有多大的意見。
眾在山上住了一夜,翌日早上,沐靈兒和韓芸汐就都看到顧七少了。
他那張臉依舊絕美傾城,狹長的雙眸閉著,睫毛老長老長了。顧北月幫他換上了錦白的便裝,他安靜的樣子,就像個清貴的公子,鄰家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