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拖慢腳步走在護城河邊。秋天熟透了,你甚至能用舌尖嘗到金色的味道。覓食的鴿子、散步的狗、嬉笑的孩子們。廣島城天守閣的倒影在河面上輕輕打起瞌睡來。
廣島城護城河。廣島城及相鄰的廣島中央公園及廣島美術館均處於市中心位置,可由路面電車輕鬆到達。
你在日本各地都見到過這樣的天守閣。大阪城的威嚴輝煌,姬路城的雪白端莊,讓你在驚嘆那極致的建築工藝和沉浸在深沉的歷史滄桑感同時,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如身披鎧甲之武士般的不可接近。廣島城卻更像一位平和安詳的銀髮老人。沒有趨之若鶩的如織遊人,沒有如臨大敵的繁文縟節,廣島城就這麼獨自安靜坐著,眯著眼睛吐口煙圈,然後轉過身去,把背後的傷口毫無保留地亮給你看。
1589年,豐臣秀吉旗下五大元老的毛利輝元在當時仍名為「五村」的廣島建造了廣島城。明治維新後,廣島城被用作軍事用途,也曾一度成為明治天皇的戰時居所。二戰後期,廣島城成為日本軍第2總軍和第5師團的總部。隨後,於1945年8月6日星體一清早8點15分,廣島城在一聲巨響中,隨8萬餘條生命和廣島逾70%的建築,瞬時一併化為灰燼。
廣島城牆內。
天守閣作為城堡式要塞的存在,來自戰事和其他因素的損毀必然無可避免。但唯獨廣島城,體驗過如此完全的死亡。你卻相信,它因此領悟到更高層次的生命,也學會放下執迷。廣島城的前世,松木和巖石組成了它的血肉;而它的重生,則來自於鋼筋和水泥的支撐。它於是也變得更加堅強,堅強到有足夠的勇氣,以優雅的口吻,和每一個好奇的過路人談論自己最悲傷的過往。
廣島和平紀念碑,即原爆穹頂。是原子彈爆炸中心點附近幾乎唯一一棟沒有被完全摧毀倒塌的建築物。由於該建築物(當時為廣島縣產業獎勵館)處於原子彈引爆點(距地面約580米之上空)正下方不遠,爆炸時並沒有承受過多的橫向衝擊波,因此雖然遭嚴重焚毀,其垂直結構的大部分得到了留存。戰爭結束後,廣島市民對是否應對此建築物遺蹟進行保留產生了分歧,但1966年市政府決議對其進行永久保留。1996年登陸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圖一為一美國家庭幼子,於原爆穹頂前紀念碑。
廣島和平紀念公園園景。公園1954年落成,此後每年8月6日,公園舉行紀念儀式,悼念原子彈爆炸及戰爭死難者。對於原子彈「小男孩」造成的死難者數字無準確估計,但一般認為爆炸瞬間造成的直接死亡約8萬人;截至1945年底,死亡人數進一步上升到9萬至16.6萬人。而由輻射引發的癌症等後遺症造成的慢性死亡及惡性遺傳帶來的影響則無從估算。
你眼中的廣島城,是這整座城市的一個精緻縮影。核爆正中心的原爆穹頂,和平紀念公園的雕像和紙鶴,原爆死難者祈念館,街頭穿梭往來的電車,商鋪、學校、咖啡館和街上匆匆的路人,似乎都顯露出一種即便憂傷,卻不摻雜一絲怨恨和恐懼的平靜。
你多麼羨慕這平靜。
廣島市街景。
你在多年以後的一個晴朗下午,呆立著面向深藍大海。手中的啤酒罐又空了。意識似乎開始逐漸渙散,眼瞼也震顫起來。突然,你想起廣島城內那三棵從核爆中倖存的樹——那是一棵柳樹,一棵桉樹和一棵冬青。它們枝繁葉茂,在天守閣的巨大身影下向你微笑。
你轉過身,走向回家的路。
廣島篇至此結束。想說的還有太多,但講到這裡應該已經足夠。
噩夢將永不再來。
清醒夢的嶄新旅行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