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翻譯水平在飛速進步是在進第一家公司的三個月後,也是那個時候開始慢慢體會到身為翻譯的喜悅,不只是因為自己在進步而喜悅。
和剛入職時不敢大聲說話,翻譯時總有些不確定,要反覆向別人確認,會議翻譯時拼命地記筆記的情景相比,那時眼神裡充滿了自信,別人說什麼可以馬上反應過來,迅速組織語言。會議翻譯時也不再試圖把每一句話都記下來,而是只關注數字,地點和日期等容易遺忘的地方,用腦袋理清說話人的邏輯,五句十句連續的交傳翻譯已不在話下。如果發言人來了興致,一下子說了快一兩分鐘時,我也不會在心裡犯難,這人說這麼長要怎麼翻。一般說話人都有重點,抓住了他想表達的重點,其實你會發現,很多話只是反覆在強調那個重點。隨著掌握的內容越來越多,翻譯也越來越從容,也開始有時間去觀察和總結周圍人的說話習慣和做事方式,漸漸地掌握了他們的思維方式,往往他們說完上一句,下一句要說什麼我都可以預測出來。背景知道的越來越多,翻譯也越來越上手。
記得第一家公司打算導入新的生產管理系統的那段時間,從日本本社來了一群人來調研並講解新系統的功能。我被拉去做翻譯,而且連續幾天,每天八小時。平時工作中沒有接觸生產管理相關的內容,只能硬著頭皮在中日文間「直譯」。第一天的翻譯,別人說什麼,我只能按照最基本的語法直接翻譯,因為對背景一無所知,所以也無法判斷說話人的邏輯是否有問題,無法將說話人的語言理解吸收後再翻譯出來,整個過程對我來說很有挫敗感。閒聊時,日方人員問我,在日本學的日語嗎,表達竟然這麼好。我笑了笑回答說,還沒有去過日本,日語是在大學學的。這種肯定的讚揚擊退了我一時的挫敗感,心裏面不願辜負這種信賴。下班後我向生產擔當請教了他們日常工作的內容,仔細了解系統的功能和導入背景。在接下來的翻譯中,我不再「直譯」,有了生產管理知識做背書,他們在會議中說的內容,我已可以從大腦的知識網絡裡一一對應,化抽象為具體,更快更好地翻譯。
在工作中感受到進步的喜悅,會進而促進自己在工作之餘提高日語和中文水平。每天讀兩個小時的日語,周末去圖書館查閱中文書籍,考慮某個詞是否有更恰當的用法,同一個詞在不同場合使用時如何譯出微妙的不同。工廠翻譯的重點在於快速正確地溝通,用「信達雅」的標準來評價的話,遠遠沒有達到「雅」的程度,有時候會調侃自己翻譯出來的內容,比大白話還要大白話。剛開始會怕別人說的自己聽不懂, 怕說話人說得太長翻譯不完,同聲傳譯時怕別人說的太快自己跟不上。實際上也經歷了很多聽不懂的時刻,不止日文,連別人說的中文是啥意思都聽不懂,理解不了,這種情況,只能放下自尊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和求證,一旦不懂裝懂,也許就會失去別人對你的信任。也曾經歷過說話人說很長的局面,我們阻擋不了這種情形的存在,第一次翻譯不了,別人也許會容忍你的失誤,但自己千萬不要把責任推在說話人的身上,一定要去練習用腦記憶,抓重點,避免第二次還翻譯不出的失誤。
翻譯的前兩年,沒有怎麼接觸過同聲傳譯的會議,大多都是交傳。做翻譯的第三年,跳槽去了現在的公司,會議報告明顯增多,大多會議都要求同聲傳譯,這才慢慢鍛鍊自己同傳的能力。剛開始時會想,同傳啊,好難啊,我會不會跟不上。看到別的翻譯一溜煙似的翻出來,內心還是很佩服的,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半年後也可以達到「行雲流水」的程度。大多報告資料都會提前很久做出來,所以,在正式翻譯前可以和擔當核對當天報告的內容,提前解決不懂的地方,有時間還可以和擔當一起提前練習,了解報告的速度。翻譯幾次同傳會議後,你會發現只要了解足夠多的背景,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大多人的話速適中,並不像機關槍那樣突突突,完全可以跟上。
很多時候,翻譯的是好是壞,除非真的翻譯得很爛,結巴,斷句,完全說不出來,明顯的錯誤等,基本上不會有人給與評價和指導,即便有錯誤,大家也是一笑而過,不會像學校老師那樣幫你指出來。所以,是否真的能進步,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是否有自我批判精神和自我激勵機制。要分得清自己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需要改進,要分得清日方人員的誇獎是客套的場面話,還是真心實意的誇獎。當自己覺得進行了一場很棒的會議翻譯,卻沒有任何人來誇獎時,那就學會自己獎勵自己吧,一份好吃的炸豬排或天婦羅,或者一場好看的電影,或者只是在心裡默默地稱讚自己,太棒了。我很幸運在我入行的前兩年,遇到了一個極好的上司,他會指出我的錯誤,及時表揚我的進步,在我聽不懂時用不同的表達向我闡釋,直到我明白為止。我一直都記得他對我說「太棒了」時我內心的喜悅,和看到我在出差時的出色翻譯令老總都點讚時的信任眼神,那是我前進的動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