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意外之年。
1月26日,「黑曼巴」科比遭遇空難身故;11月26日,一代球王馬拉度納突發心臟病逝世。
「上帝之手」離去,阿根廷宣布哀悼三天,以國家英雄的規格告別球王,待遇和一國總統一般。
儘管球王的私生活備受爭議,仍不妨礙他是阿根廷人心目中的「神」。
最耀眼的「潘帕斯之子」
1863年10月26日,英格蘭足球協會成立,這一天被公認為現代足球的誕生日。(26,實在是個玄學的數字~)
157年間,足球踢到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2018年世界盃的總觀看人數35億,佔全球總人口的46%,場均觀看人數高達1.91億。但一個半世紀以來,能夠被冠以「球王」稱號的寥寥無幾,目前公認的不過兩人:貝利、馬拉度納。
和貝利不同,馬拉度納極具爭議:
上帝之手——四強賽,阿根廷對陣英格蘭,他用左手打進本應被吹無效的違例進球,被球迷和媒體痛罵「騙子,無恥」;
世紀進球——而5分鐘後他用更殘暴的表演徵服世界,中場開始盤帶,連過4名防守隊員殺入禁區,晃過出擊的門將破門得分。
天使和魔鬼,同在一人。
從來沒有一屆世界盃像1986年那樣,由一個人完全統治。
這一年,阿根廷一共進了13球,馬拉度納5進球5助攻打滿每一分鐘,八強戰和四強戰一人包攬所有進球,其中對英格蘭和比利時各有一次連過數人的完美進球。
這一年,26歲的馬拉度納捧起了大力神杯,也用無與倫比的技術和魄力徵服了全世界,「宇宙風箏」成了「神一樣的存在」。巴薩的球迷總說,「巴薩的最後一個戰術,叫梅西」。彼時,有一種世界盃,叫馬拉度納。
一個人支撐一支球隊奪取世界盃,這在歷史上除了馬拉度納無人能夠做到,而他差點做到了兩次。
1990年,馬拉度納率隊徵戰世界盃,和巴西那一戰,馬拉度納的「世紀助攻」再次轟動世界。戰後,只見巴西報紙上寫著:《馬拉度納1:0巴西》。雖然「只有兩個半人」的阿根廷最終惜敗德國,但那年的義大利之夏,馬拉度納依舊是足球場上最耀眼的「潘帕斯之子」。
一個人,一座城;一項運動,一生榮耀。
遺憾地是,老馬沒能看見阿根廷再次捧起大力神杯,即使梅西穿上了「10號」球衣。
足球,就是阿根廷!
阿根廷,翻譯成拉丁文是指「白銀」。
在巴拿馬運河開航前,歐洲前往亞洲以及美國西部的航線必須要繞道這裡,世界貿易間接帶動了這裡的繁榮。有著肥沃土壤、豐茂草原、良好氣候的阿根廷,吸引了大量的移民,歐洲商人和農場主趨之若鶩,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人口在20年間增加了兩倍半,成為當時拉丁美洲最大的城市。
欣欣向榮的農業,外向型的開放政策,加上政府鼓勵外資,以英國為主的資本源源不斷地注入阿根廷。1890年,英國資本佔阿根廷總投資的一半左右。同時,農產品出口導向型的經濟,令阿根廷獲得了巨額的貿易順差和外匯。
20世紀初的阿根廷是南半球第一大經濟體,世界前八的發達國家,布宜諾斯艾利斯也曾被稱為「南美巴黎」。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阿根廷的興盛源於貿易,但世界格局瞬息萬變,過度單一的經濟模式往往顯得比較脆弱。
1913年,一戰爆發;1914年,巴拿馬運河開通。
從此,阿根廷開始走下坡路。雖然身處南美遠離了世界衝突,但最大的老闆英國破產了,外來投資瞬間被抽乾,戰爭也切斷了阿根廷的農產品出口。巴拿馬運河也打翻了阿根廷鐵飯碗,貿易環境一落千丈。
大蕭條之後,阿根廷政變頻發。時而軍界獨攬大權,時而民粹主義興起,管理國家和經濟的能力卻是同樣的低下,一個本來可以坐吃祖宗餘蔭的國家,被搞得千瘡百孔。嚴重的貿易逆差、國庫虧空、外債纍纍、通脹惡劣,導致民怨四起,為了轉移國內矛盾,政府和英國幹了一架,卻在「馬島戰爭」中一敗塗地。此後阿根廷進入長期的政治動蕩,經濟也一蹶不振。
在整個國家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如果說還有什麼東西能讓阿根廷人民重新團結起來,那就是只能是足球了。
作為承載著阿根廷國人唯一驕傲的存在,足球也自然被賦予了遠超本身的意義。
1986年馬拉度納強勢碾壓英格蘭國家隊,舉國歡慶。
知名阿根廷學者列文斯基當時說到:「許多人甚至主張用阿根廷國家隊的球衣來取代國歌,因為這個比其他東西更能體現阿根廷是什麼,足球是我們唯一能贏的東西。」
何其驕傲,又何其悲哀。
馬拉度納也曾回憶過那一天:
「我不否認,我們贏得了某些超越一場足球比賽之外的東西,我們打敗了一個國家,我們這些足球運動員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貢獻。雖然在比賽前,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跟馬島戰爭無關,但誰都知道那是在說謊!在我們體內,仍然可以感到疼痛,從在那個島嶼上犧牲的阿根廷子弟身上傳導過來的疼痛……」
總之,足球在阿根廷的地位拔升到了一個近乎瘋狂的高度。政治和軍事的屈辱抹不去,此結也無解。
這天以後,足球,就是阿根廷!
時至今日,阿根廷的足球產業十分發達,球探、青訓營、各種大小俱樂部、經紀人、中介機構在「潘帕斯雄鷹」的各個角落野蠻生長。
但這隻雄鷹的經濟卻慘澹得很。
因為產業結構的問題,阿根廷的經濟波動很大,過去25年,正反向增速的年份各佔一半,總的來看沒什麼增長。但它的通脹率高的嚇人,1990年的時候達到過200%,21世紀也長期保持在10%以上。
政局動蕩、經濟低迷,導致阿根廷的就業問題一直很嚴重,失業率在6%-20%上下波動。
按照國際慣例,基尼係數0.3-0.4視為收入相對合理,0.4-0.5視為收入差距較大。1974年阿根廷的基尼係數為0.345,但從80年代起國內的貧富分化逐漸擴大,2013年為0.54,2018年為0.41,始終處在差距很大的範圍。
到今天,阿根廷仍有4000多個貧民窟,300多萬人生活在其中。
對這裡的孩子們來說,足球是唯一的出人頭地的機會:不需要場地設備,甚至連球都可以不要;不需要在學校花上十多年時間,還能順便打打零工補貼家用;「收穫期」短,十來歲就可能能夠以此為生……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一代代球星在塵土飛揚的街頭、海灘磨鍊自己的技術,貝利、馬拉度納……梅西、C羅,這些長大後意氣風發地奔跑在綠茵場的巨星們,曾經都在貧民窟赤腳撥弄著一隻只破舊的足球。
在阿根廷,對馬拉度納、羅馬裡奧、卡尼吉亞這些出身於貧民窟的天才球員,球迷們稱他們為「野孩子」,這是民眾能夠給予的最高榮譽稱號。
「走進貧困的社區,在那些陳舊、低矮、潮溼,用鐵皮、廢舊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低矮建築中,每一棟裡都住著一位膝邊環繞著五六個孩子的母親,她會告訴你,全家的希望都集中在某個野孩子身上。」
而在阿根廷之外,那些拉美國家的貧民窟中也在上演這同樣的一幕:家裡經濟條件差,生活環境又惡劣,身邊充斥著搶劫、毆鬥、毒品等犯罪,未來看不到希望。讀書、找工作?先不說讀不讀得起,失業率就是最好的勸退證據。但是若把腳下的足球玩好,從小夥伴中脫穎而出,說不定就能得到球探的青睞,入選職業球隊的青訓營、少年隊,錦繡前程不日可期。
當上升通道十去八九,什麼事都會被做到極致。
結語
加西亞·馬爾克斯筆下的拉美,是絕望到讓人覺得是「魔幻現實主義」。
巴西、烏拉圭、巴拉圭、智利、厄瓜多、墨西哥……何其相似,拉美的足球強國,經濟、就業似乎都不太行。
一層層烏雲籠罩的時候,還有什麼比足球更讓人快樂呢?
就像那句諺語說的,「拉美人只有在腳下有球時,才感覺自己掌控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