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楊坤DISS短視頻神曲「驚雷」事件承包了整個四月的熱點。
喊麥歌曲驚雷是今年初最火的短視頻配樂。在三月初時,各短視頻網站與驚雷相關的短視頻觀看總量已經達到幾十億次。
驚雷節奏簡單單一,但是將一系列現今流行的玄幻修仙題材的詞語堆砌在了一起,反倒激起了很多短視頻創作者挑戰唱驚雷的熱情。
驚雷的歌詞充滿了喊麥中常見的描寫沙場徵戰,氣吞山河,扭轉乾坤的詞語,但細讀卻沒有任何完整的意義。
之後,各種改編,翻唱,二次創作層出不窮。
楊坤在直播時,讓觀眾點歌,有不少人點了驚雷。楊坤聽了一下直言這首根本不能算歌曲,聽完給了自己一「驚雷」。
這激起了喜歡驚雷和討厭驚雷的雙方的激烈爭吵。驚雷原唱也很不滿,在直播中聲稱自己的歌紅過楊坤。
這件事的熱度著實很高,連之前因不認識蔡徐坤而受到不少攻擊的潘長江在直播中也提到說這首歌不像歌更像快板兒。
最終,事件在官媒《新京報》以「音樂不分貴賤,但分經典與糟粕」的批評中落下帷幕。多個音樂平臺也下架了驚雷。
新京報在其多個媒體窗口發布了對於此次事件的評論,認為驚雷不能算好音樂。
事件已經告一段落。
不過有意思的是,歌曲的原唱在反駁楊坤時,說驚雷能讓那麼多人喜愛,讓那麼多人上頭,所以驚雷是好的作品。
撇開此次爭論不談,回顧最近幾年的熱門歌曲,果真很多歌曲都是令人上頭的作品。
大眾的音樂審美什麼時候從「感同身受」轉換到了追逐「令人上頭」呢?
喜歡「洗腦」歌曲或者「口水歌」可能會讓你被置於音樂審美鄙視鏈的底端。
但是,為什麼也來越多的「洗腦」歌曲仍會成為「爆款」呢?
難道說真像李宗盛所言:「聽眾的審美決定了這個時代音樂的面貌」。
而大眾審美出了問題嗎?
其實並不都是聽眾的錯!我們的大腦可能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恰當的「洗腦」很容易幫助作品流傳,甚至延長作品留存在聽眾大腦的時間。
請看下面幾行文字:
《嘻唰唰》
《月亮之上》
《愛情買賣》
《2002年的第一場雪》
《兩隻蝴蝶》
你的腦海裡會不會立刻浮現幾句歌詞,耳朵裡的音響是不是已經開始工作,讓你不自覺哼上兩句?
介於我們的文章目前可能還吸引不到太多00後的讀者(還得好好努力爭取各位「後浪」啊!),我們專門選取了五首十多年前的流行歌曲。
然而,神奇的說是,有些歌曲即使你多年沒有再主動去聽過,但哪怕只是看到歌名的一瞬間,它們還是能在你的大腦中無限循環。
「嘻唰唰,嘻唰唰,哦哦」,你會哼出來,除非你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
一直以來,音樂創作者們其實有意的添加一些會「洗腦」的旋律或者歌詞。
這些小片段提高了歌曲的辨識度,更加強了在聽眾之間的傳播力度。
形式其實很簡單:簡單+重複。
內容簡單意味著容易被接受,門檻低,哪怕跑調的人都能跟著哼唱幾句,大腦也更容易記住這些內容。
簡單的節奏容易讓大腦回想起內容,而重複無疑強化了上面提到的內容。
這兩方面的相互作用決定了歌曲的傳唱度。
說唱因其炫酷的演唱方式加上宣揚反抗壓迫,個性獨立,懟天懟地的風格受到很多年輕人的喜愛,但因門檻太高,所以再洗腦的爆款說唱歌曲也很難和其它流行歌曲比拼傳唱度。畢竟即使在歐美,也只有Eminem等少數幾個白人在被眾多天賦異稟的黑人把持的說唱界唱出一片天地。
歌曲其實也是一種抒情的作品。
所以,在「洗腦」和注重旋律與內容間進行一定的平衡,往往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更能避免「曲高和寡」。
但是在「短視頻」,「直播」高速發展的今天,遊戲規則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目前,短視頻獲得了全網最大的流量。
工作生活之餘,刷兩個短視頻也成為了跨越年齡段的全民愛好。
歌曲更多是為視頻的內容服務,為了在短時間內穩住你切換視頻的手,更有節奏感,更嗨,更洗腦的歌曲才是好的歌曲。
一旦某一首歌錄製的視頻取得了高播放量,立刻便會出現成千上萬的模仿者,裂變式的傳播可以使一首歌一夜間「大火」。
《海草舞》,《燃燒我的卡路裡》等歌曲通過短視頻作者的二次創作成為了火爆一時的現象級歌曲。
這是遠非傳統音樂「打榜」能比擬的。
因此,能不能第一時間刺激到你的神經,就是這些「洗腦」熱歌的第一要務了。
歌曲「洗腦」,其實也不完全只因為歌曲本身。歌曲的創作者已經摸透了通過「洗腦」讓歌曲成為爆款的規律。
最重要的途徑就是加大歌曲的曝光量,最後能充滿網絡的每一個角落。
這麼做是有科學依據的。
根據一項國外研究人員通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對大腦的研究顯示,人類反覆聽一首歌時,大腦某些在快樂時會活躍的區域在此時也變得活躍起來,哪怕聽歌的人開始並不喜歡播放的歌曲。
也就是說,多次聽到同一首歌,會讓你越來越能接受並喜歡這首歌。
想想自己可能遇到的情景吧,每天下班的路上都聽到小區阿姨們跳廣場舞時的伴奏音樂,無論你多麼嫌棄這種音樂,總會有那麼一個時刻會不由自主的自己哼唱起來。
流行與各個小區的廣場舞有時候讓人煩躁,但仔細想想你可能討厭的只是噪音而不是歌曲,閒下來的時候偶爾會不會也哼幾句廣場舞歌曲呢?
短視頻平臺無疑給「洗腦」歌曲多次播放的完美舞臺。
創作者只需要迎合當下最嗨的節奏,大眾喜歡的語境,做一首便於當短視頻背景音樂的「魔性」歌曲。恭喜,爆款已預訂。
當你身邊的人都在傳播有趣的短視頻時,有趣的內容反過來也讓你更能接受視頻的背景音樂,哪怕音樂並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人類的記憶複雜而有趣,它往往可以和聲音,氣味,場景,心理狀態產生「共振」。
短視頻的畫面也營造了一種可以和音樂「共振」的氛圍。加深了你對歌曲的記憶。
如果你不去夜店,這樣的場景可能會讓你感到懷疑。但如果真的和朋友參與進去,很可能會變為他們中的一員。這些可能都是環境、氣氛帶來的影響。
這就好比一次被精心準備的約會可能會成為你多年以後的浪漫回憶。但如果吃了某種食物後緊接著度過了特別糟糕的一天,可能你之後也對這種食物失去了品嘗的樂趣。
說到底,無論你喜歡與否,「洗腦」歌曲還是滿足聽眾對音樂的需求,而且比一般歌曲更直接,更徹底。
客戶需要什麼,生產者就產出什麼,這種現代企業面向客戶需求的生產策略被運用到了歌曲的創作中來,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不過,即使再崇尚讓音樂成為爆款的創作者也得承認,如果內容質量不夠高,再「爽」的歌也只能曇花一現。
音樂最終還是在滿足人類情感抒發的需要,好的音樂讓人的思緒百轉千回,感同身受。
龍應臺在港大演講時,問觀眾自己的啟蒙歌曲是什麼?
香港浸會大學副校長周偉立說是《我的祖國》,繼而引起全場的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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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臺在港大演講,在座師生共同唱一曲《我的祖國》,現在看來仍讓人動容。
視頻片段放出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很多年輕人紛紛喜愛著這首歌。甚至有不少人發出疑問:我並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為什麼聽到這麼舒緩的歌卻會被震撼到想哭?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平鋪直敘,但旋律一響起,就會將你的思緒帶回到自己成長的故鄉。
寫這首歌的喬羽直言是看到了長江的波瀾壯闊才寫了這首歌。
但是,在中國這麼廣大的土地上,還有很多人可能從未見過長江。
而幾乎每個人成長的地方都會有河流,即使再小的河流,在自己兒時的印象中也是一條大河。所以他寫了「一條大河波浪寬」,而不是「萬裡長江波浪寬」。
這條河成了每個聽眾對於自己家鄉的印象,成為了大家的共情點。
這條河激起的是每個人心底的樸素,純真和善良,能夠引發每個人的鄉愁之情。
因此,天南地北的人們才不分你我的「感同身受」,被這種真摯的情感所震撼。
隨著城鎮化的進程,類似大江大河的共情點可能越來越少了。
年輕人很多出生在滿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城市中,更多的年輕人背起行囊離開家鄉湧入大城市尋找機會。
當生存的壓力和前途的迷茫襲來,聽一首節奏歡快,內容簡單的嗨歌可能成為了在一天的忙碌生活中難得的情感宣洩機會。
大城市充滿了機遇和挑戰,但繁華背後是一個個遠離他鄉在這裡奮鬥的年輕人。
有人總結過喊麥出現頻率比較高的詞彙:
江湖、佳人、紅顏、
傾城、戰士、成仙
戎馬一生、戎馬半生
將軍、帝王、江山
鬥蒼天、化成魔
鋼刀/彎月刃/紫金錘
久經沙場、年少輕狂
揚名立萬、千古留名
情絲、痴情
斬斷情絲、背叛天下
這些像是從武俠和玄幻小說中摘錄出來的詞語,簡單直白,不用考慮就可以明白是什麼意思。
其實,你壓根就不用知道意思,在不斷循環的節奏中,這些直白的歌詞像一顆顆衝出機關槍口的子彈,突突突,突突突,穿過一個個空虛的靈魂。
喊出來了,情緒發洩了,爽了,再來一遍。
喊麥往往很直白,而直白的說出自己的欲望可能也是部分年輕人喜歡喊麥的原因。
這樣的歌詞勝在簡單直白,但問題也在於簡單直白。簡單到直接把要傳達的情感像喊口號式的告訴你,這些口號通過耳朵塞滿你的大腦沒有任何想像的空間了。
最終,很快就會被另一首嗨歌所取代。
不能說以喊麥為代表的一些嗨歌完全沒有意義,是糟粕。這些歌曲也在以某種方式撫慰了一些人的心靈,放鬆了總是緊繃的神經。
畢竟每個時代都擁有屬於自己的藝術形式,但如果創作者把精力都放在創造這樣的爆款,將快餐一樣的量產作品作為我們時代的代表,未免也太可惜了。
其實,只要嘗試去體會這一代人經歷、傾聽年輕人的心聲,產生令人回味無窮經典作品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近幾年的爆款中也有《消愁》、《少年》這樣的原創歌曲。
毛不易憑藉原創歌曲《消愁》成名,歌曲寫盡了年輕人的無奈、彷徨和堅持。
一些嗨歌,洗腦歌曲說到底還是滿足了我們很多人內心的需求。
有些喊麥歌曲也透露著幽默和惡搞的意味。
就像喜歡《三國演義》的人可能會沉浸於《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旋律中難以自拔。
但也不妨礙聽到MC子龍唱《刀山火海》:
刀,怒斬雪翼雕。
山,豪邁衝雲霄。
長~坂坡在燃燒。
我,直播砍曹操。
會心一笑。
不過,我相信,即使再喜歡聽這首喊麥,最終還是會回到《臨江仙》的「懷抱」中來。
因為人生的波瀾曲折,遠不是一句「提刀砍曹操」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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