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pu skin 心得 「希望你們能夠變成自己身分裡面的每一種例外」

2021-02-21 張懸城市地圖

謝謝 DMK 願意跟我們分享這樣一場難得的演出,也一直用沒有距離的文字,讓我們穿過屏幕站在現場,感受現場。這是一篇很長很飽滿也很美好的記錄,希望你可以停下來、用心看完:)

日期:2016.07.01

地點:LIVE WAREHOUSE

編制:

安溥 (Vocal + EG + Keyboard)

旭章 (Keyboard)

楊其偉 (Drum)


安溥自從2015年1月《潮水箴言》演唱會之後宣布閉關,之後鮮少有公開活動,除了女巫祭之外,這是閉關期間第一次有專場演出,而且,連三場!令人萬分期待。

不清楚這場演唱會的性質,半帶著疑惑,半帶著其實不介意,有票就已經很開心的心情前往。這次的售票過程出了波折,安溥也花了心力時間處理。

一切等見到高雄的烈日後就煙消雲散。豔陽天,熱情的排隊隊伍,那一片亮澄澄晃啊晃的陽光。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那麼認真排隊了,說是認真,說穿了就是對抗長時間及陽光熱度,常常就是把包放了,人在旁邊納涼,邊聊天邊看著包。直到進場,方才轉換心情。

有兩臺 keyboard。一在舞臺中央偏後,是旭章;一在舞臺左側,設有 shure super55 超心形指向性麥克風,推測是安溥用的。鼓組在右側。舞臺前面偏左靠 keyboard 處架有兩支麥克風。聽眾入場之後,等了一小時燈才全暗,在那之前,焦躁、絮語、沉靜皆有,也有人拿著《潮水箴言》票根去換 WhiskyShot 。

過了表定演出時間,晚了十五分鐘才燈暗。一度以為是安溥要出來了,結果不是。倒是放了一首歌,是 Thomas Feiner & Anywhen 的〈Yonderhead〉。聆聽這首至美的歌,心神稍微定下來了。直至曲子後半,才見人影。旭章率先走出來,接著鼓手其偉,安溥一直還沒出現。

等到曲子結束,不知何時安溥已出現在臺上!心裡一驚!黑暗之中,沒多少人注意到,她拿起歌單朝大家揮揮手!這畫面實在太好笑!為何這麼多雙眼睛還捕捉不到她!一方面狐疑,這是誰啊?

雖然知道是安溥,但她剪了瀏海,看來溫柔婉約,和心中的既定形象大不同,因此花了二秒自我調適。

在安溥蹲下擺歌單的時候,聽眾不斷叫她!張懸、安溥都有。第一聲鼓下的時候,燈光打亮舞臺,尖叫四起!

安溥拿著一瓶約 800ml 的清酒,先舉酒向大家致意,仰頭喝了一口之後放下。

第一首〈Nobody's Fault But My Own〉。藍色燈光遊移,不直接照射臉上。她交替使用兩支麥克風,製造不同聲音效果。

掌聲之後,安溥轉身拿起電吉他背上,順了順頭髮。開始下前奏。前奏迷人,在第一句歌詞還沒出來之前,是個很有趣的猜歌時間。尤其是重新編曲過的歌,更增添難度與樂趣。

安溥側身彈奏,翡翠綠的顏色罩在周圍。維持了好一段的前奏,安溥藉此介紹:「我們的鋼琴手──旭章!」旭章快速的揮手之後又專心投入。「我們今天的鼓手──其偉!」

我在心中默默接了:主唱,安溥!那轉向一頭刷吉他的樣子真是帥氣。

是〈瘋狂的陽光〉!安溥唱「上帝用手把你捧著 此生輕輕地搖晃」後接的是「可惜了我在世上只剩翅膀」取代了專輯版的「可惜了我這輩子是在地上」。方第二首歌,安溥已汗涔涔,脖頸間流下晶瑩汗水。〈瘋狂的陽光〉是首節奏感強烈的歌,鼓聲拖了些,但鋼琴聲真是好。

「謝謝!」卸下電吉他,拿起酒,捧在手心跟大家聊天:「看起來我短期之內不太能喝酒了是吧。那你們喝一點啊,不要擠在一起啊,對不對,總要有人開開心心的嘛。

我跟我妹討論說,從此以後,未來我應該會有一度變成一個非常無恥的人,所以在我無恥的同時,我就會慢慢把羞恥心找回來,希望你們可以慢慢放棄自己的羞恥心,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說著,仰頭喝了一口,放回地上。

下一首是現場難得演唱的〈Triste〉。在唱這種抒情曲的時候,多希望身邊的人不要跟著唱。

接著〈What Else Is There〉。今晚的燈光迷幻絢麗。安溥的翻唱一樣很厲害!這時候光專心聽歌就來不及了,哪有心思可以分心。身在此時空,又超越時空。人只聽到自己要聽的,足矣。

「下面這首歌,我之前在無歌單的時候有唱過,它一直是我非常喜歡的歌。今天因為可以跟旭章還有其偉合作,所以我們想要重新.因為今天是錄音場嘛。」

一片靜默。

「我會記得你們的所有反應,以後回去研究一下,你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群人啊。」

大家聽到之後馬上給了反應,笑了。

「想說很多年過去,你們也開始漸漸了解我了對不對?所以,換我要了解你們了吧。我這兩年時間很多。一開始的時候還可以講說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但後來錢也花完了。哈哈。所以就是什麼都沒有,我就真的只有時間了!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我這場選的所有歌其實是我自己私人最喜歡的一些歌之一。如果有興趣的人可以回去找歌單,你就會發現很多歌它是來自於各式各樣的曲風跟文化,並不只是大家以為的幾首歌而已,所以我想要用這樣的心情完成今天這場表演。

裡面所有的歌或歌詞,包括我今天選的曲目,大概也是三十五歲女人的一些心情。大家如果有仔細看歌詞,就可以看到很多潛臺詞。

像接下來就是這樣子的一首歌,它是來自於 ciacia 的〈A Dialogue Between Me & My Ghost〉。」

聽安溥翻唱的歌一定要看歌詞準沒錯。這歌除了歌的意境、安溥的歌聲之外,現場的燈光幽微,帶出歌曲意境,鼓聲隆隆,進入另一個世界,獨留黑暗之中旭章身影線條。

「下面這首歌是《潮水箴言》的散場曲,那是我最想給聽眾的一些祝福。它一如既往的來自於 Neil Young 。哈哈。戴耳機的壞處就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反應。」安溥笑著把頭髮往後攏。

大家尖叫以示熱烈反應。

安溥見狀,趕忙說:「也不是尖叫。我今天其實想走的不是講話路線,而是談心路線。所以,任何人只要敢從人群中講任何東西,我都願意聽你說。」兩手一攤,來了個普照大地的手勢。這會兒,她成了傾聽的人了。

妳好美!立刻有人抓住了機會。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她的引導讓大家失去了方向。現場笑翻。她也裝沒事的撥撥瀏海。

「我不是來釣魚的,你放心。我絕對沒有要讓你上鉤的意思。」談笑完畢,她回到音樂。「這首歌叫〈See The Sky About To Rain〉。其實 Neil Young 不是我最喜歡的音樂人,但是他是陪伴我最久,當我真的需要在音樂裡面找人對話的時候,他的歌詞幾乎都是用一句話讓我回家再想三年的一個方式。

可能是因為自己也寫詞,所以我一向很珍惜音樂裡面的歌詞。雖然我不覺得歌詞是音樂的全部,但它的確是一種靈魂,因為它通常講了一個人的故事,講了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樣子。所以我想要把這首歌送給.」她看著聽眾側頭思索,笑了一下。

「我其實難得.對,對,雖然是沒什麼錢,但是我想說,不要沒錢就出來唱,想說忍到不行我才出來賺錢.」沒講完自己都笑了。「因為我詩集還沒寫完對不對,然後又跑去酒駕嘛。」直來直往的個性啊。這些還是自己提、自己解好。

安溥看大家的反應,也講開了:「我已經講了一個月了!我真的是.」群起鼓譟。她揮了揮手中斷這些聲音:「這沒什麼好歡呼的,因為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只不過它在我的人生裡也沒有到痛哭流涕,覺得好像人生的價值觀全毀了這樣。

我也是深深的祝福你們不要讓我毀了你們的價值觀。你們就只要不斷挑釁對方,說不定我們也可以這樣快樂的活一輩子。如同有一個人跟你在觀念或者在個性上面也許吵吵鬧鬧了一輩子,後來發現其實我們就是對方最知心的人,好像也不錯。總比我講什麼你們都好,這樣也不好嘛對不對。」

安溥看著聽眾,手開始隨意擺動:「不要讓不喜歡我的人覺得你們是殭屍,這樣不行,對不對。」淡淡低頭笑了。

「我想要把這個歌詞送給尤其是有來聽《潮水箴言》演唱會的聽眾,然後.」

耶!謝謝。有聽眾大聲回應。安溥聽到了,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鞠躬致意。

會出 DVD 嗎?又有人問。

安溥睜大眼,認真回答:「我沒有錢。我們那時候算過成本,要出個 DVD ,我覺得沒有五、八百萬做不到耶。」她雙手插腰撇撇嘴,陷入沉思。

募捐哪!集資!大夥兒紛紛丟出建議。

「我們那時候曾經有想過在 FlyingV 或者是 Kickstarter 上面可以做這件事情,因為我們自己有信心可以把 proposal 寫得很好,所以意思就是說.」

聽到笑聲,安溥停了下來進一步解釋:「不是說花言巧語的那種,而是說我們可以完整的公開關於製作 DVD 哪怕製作一張專輯需要的東西。然後,我就是一個很愛公開很多東西的人.」想到什麼又笑瞇了眼。

「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唯一有檢討的事情就是為什麼我那麼愛公開跟我有關的事.對不起。

我覺得公布成本細目表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因為它可以讓很多人來討論。可是很快的,募資網站就湧入了太多的企劃案。如果你是第一個這樣做的話,也許你可以有一個.有別於酒駕以外很好的示範。

但是那個時候還來不及做這個事情,募資網站它就有點變相、變調了。因為無法保證募資在這片潮流當中是不是好的事情,所以我就放棄募資了。我想『那我賺錢!』這樣子,所以我就去賺你們或別人的錢!然後再把它花在你們跟別人的身上!」哈哈哈!大家的笑聲中有一種心甘情願。

好!聽眾附和。

「但我現在還在寫詩集。」安溥笑開了。「我也沒有成功的誘騙我哥把錢吐出來借我,所以就慢慢來。」說著把耳機戴上。

「但是,因為做 DVD 成本很高,所以我應該會繼續做下一個作品吧!啊好,我就扯回正題。」她笑。

「這首歌詞要送給《潮水箴言》的很多聽眾。

我希望在你們覺得孤單,或者是在你們覺得快樂,可是快樂到有時候只能體會自己,然後忘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偶爾可以想一想這首歌的歌詞。

你就會發現其實每一個人的快樂悲傷既不偉大,可是也絕對不需要由別人去幫你敘述,因為每一個人活著的目標,自己希望存在能留下或者是產生的東西不一樣。

希望這首歌詞能夠代替我陪伴你們更久。」

旭章奏起〈See The Sky About To Rain〉前奏,光照在安溥身上,她低頭雙手環抱於前,輕輕搖晃。那一刻的空白,是《潮水箴言》的延續。《潮水箴言》散場後的餘韻,充斥太多刺激與飽和,不捨離開,連結到此刻,是一種深深的祝福。

安溥帶著微笑與一種心安唱完。對照歌詞,會更有感觸。整首歌就是白色光束從旁斜打,從一側上方直射,打在旭章身上,沒有直接照到安溥,而她身上反射出光,不在光中,自帶光。因此臉上有光、有陰影,隨著身體擺動而流竄。克拉克的燈光打得真好。

她看來若有所思,閉眼環抱自己,隨著樂聲慢慢晃啊搖。這首歌由她唱出來,獻給聽眾,在場的人都醉了。

音樂聲止。側面燈滅,只留右上方白光,映出她的線條。

接著〈如何〉,一出前奏,立刻引來歡呼。

安溥唱得投入,不停抓緊裙子的雙手,手上筋絡分明,歷歷呈現。依舊沒有直接打光,光落在旭章身後,深藍近黑的背景中透出綠色幽暗與紫色的魅。遠看她的身影是融入暗裡的,直到副歌才亮起一片藍光。整首歌的氛圍迷離,潮水般浪湧浪退的聲音。

下一首前,背起電吉他。〈小小之歌〉。清脆的琴聲搭配安溥綿綿不絕撫絮吉他,間以副歌之後鼓聲強力帶出氣勢,重新編曲之後的〈小小之歌〉有了不同的風貌。

曲畢,安溥說了「謝謝」,卸下吉他。

「好耶!我們要來結束上半場。」打了個響亮的掌聲,順勢搖擺起來。

「你們都不動!今天我為了要在臺上看起來活潑一點,我還剪了個瀏海。」安溥自顧自說了起來。大家聞言大笑。

「上個禮拜練團時其實就是.我可以在下半場要等到 talking 的時候再跟你們講我過去一年的生活心得。不會再硬提酒駕啦,我也自我消遣夠了。我會『慎重』思考一下我的歪曲性格這樣,以後不要再驚嚇善良老百姓了。不要擔心,我不會隨便撞你們。」

帶點灑脫說完,回到正題:「我們要結束上半場。這首歌是我要送給你們的,也送給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些人。當初寫這首歌也是為了他,那是我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叫大寶。

大寶是一個導演。我最早開始當女明星的時候,前兩張專輯有很多的音樂錄影帶都是他拍的。他是最珍惜我的美貌大過於才華的人。哈哈哈。

我們二十歲認識的時候,他就像個大哥哥一樣。他總是告訴我:妳不要為了是創作女歌手怕別人覺得妳很虛榮所以就不愛漂亮。

他一直覺得民謠女歌手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不愛漂亮。因為他是聽 hip hop 的,他是我二十歲的時候唯一會陪著我聽 hip hop ,然後會在他的頂樓加蓋跳舞的人。

他總是叫我漂亮一點啊、個性要兇一點啊,不然男生就不會疼妳啊,太乖啊在家裡面做早餐啊、做宵夜啊,都沒有人要理妳啊,還不如養隻貓這樣子。」安溥笑著搖搖頭。

「他走了以後其實.對,他走了,就是他去世以後.」側頭往地下看了一陣子:「我覺得我很大一部分很認真的把歌手,哪怕是『明星』這個事情,或者是後來的公眾人物,很努力當到最好,我自己覺得。我能做到最好,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他。

所以我今天要來唱這首歌,送給我的前半生,也送給前半生遇見的你們!好!」雙手一攤,比向臺下,把這些話送給聽眾,接著走向鼓。尖叫聲不絕於耳!

安溥試踏了幾下大鼓。「我一定會打很爛,不準用手機錄哦!」

繼女巫祭之後再次看安溥打鼓。她真心愛,而且有在練。邊打鼓邊唱〈不滅〉,節奏很穩,力道不強。聽到〈不滅〉,心思一直飛。這首歌是心頭好。

唱完之後,她笑了出來:「謝謝!」大家為她歡呼!

「中場休息。我們要記得跳舞啊,不然就跟旁邊男生、女生搭訕啊。

對,你們壞一點,我保證我以後就會比較乖!噢!」輕拍了下手,輕快的飄走了。結束上半場。


下半場一開始,安溥先喝了一口酒,本來要放下,隨後改變心意拎了酒速速走到左側的 keyboard 坐定。雙腳靠胸彎曲,跨在 keyboard 支架上,酒瓶擱在膝蓋,像隻貓。

唱起〈危險的,是〉。編曲節奏感加強,安溥也加重字的唱法。重重唱出「我有一種疲憊在不會被消滅的事物裡面」,像在爬陡峭的巖。

唱完之後,掌聲熱烈。安溥舉起酒致意,接著大飲幾口,放回地上,蹲下來拿了歌詞擺正,再起身時已經準備好唱歌的投入神情,跟著鼓聲和琴聲輕輕搖擺。

左手微壓著耳機唱〈Already There〉。這歌唱來空靈,聲音有很大的環境音,非常立體。這類的曲風安溥少唱,感覺很新鮮,聽得入迷。

「下面這首歌,我有聽很多很多人.我這兩年都在路邊跟人家聊天。我的朋友曾經指控我這個人非常饑渴,好像不放過任何跟陌生人講話的機會。

但是人生苦短你知道嗎,除了認識的朋友跟有緣工作的人以外,你不去跟別人碰撞其實也就沒什麼機會了。」安溥越講越小聲,眼神注視著地上,彷彿說給大家聽的同時,也說給自己聽。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噢!所以呢,很多人都會跟我提到這首歌。這首歌唯一的版本只有在 YouTube 上面可以找得到,我也曾經只唱這麼一次。我記得是在光禹的廣播節目上面。

我自己跟旭章都很喜歡這個版本,那次不知道為什麼福至心靈, touch 很好,我也唱得還算誠懇這樣。」哈哈哈!這話也誠懇,安溥和大家都笑了。

「因為今天是錄音場,我想要跟你們一起,把這首歌再唱一次。然後.嗯哼嗯嗯.」兀自以外星語表達了未完的情感之後,轉身開始唱下一首歌曲。會是什麼呢?

旭章的琴聲一直引領今天的演出。不知道為什麼,這首歌,還有今天的其他幾首歌聽起來的琴聲總帶有海水鹹味,似浪來潮去,《潮水箴言》反覆延伸。安溥在這樣的寧靜海波中輕緩搖晃,時而閉眼微笑,燈光從上方降下,她在其中,散發出淡淡的粉紅光芒。


「沒有不會謝的花 沒有不會退的浪」。開頭兩句已令人屏息,是〈你在煩惱什麼〉。純粹至極的鋼琴伴奏。安溥雙手交握,專注近乎虔誠的唱著,每一字,每一句,高音乾淨漂亮。聽她唱歌的過程就是種療癒。身處於人群,卻只見自己、只見她,歌聲繚繞。

掌聲中,安溥合十鞠躬,謝謝大家。

看了一下歌單。「這一段是 talking 的時間,我終於可以 talking 了對不對。」聽眾會意的笑了。好令人期待的時間啊!

她取下了其中一支麥克風,就著自己移動,打算慢慢聊的模樣。

「我一直非常喜歡接下來要唱的這首歌,這首歌叫〈Wicked Little Town〉。你們有人聽過〈Wicked Little Town〉嗎?舉手一下好不好。」邊說邊蹲下來,整個人縮在舞臺邊緣延伸出的小空間上,離第一排的聽眾不到一公尺。

「居然沒有!你們都幾歲啦?」安溥難掩驚訝。「我的媽呀!還是你們真的善良老百姓到你們完全不看這種.」

十七。聽眾群有人說。

「你十七哦!」安溥再次被震懾了,盯著那人看。

「我的媽呀!我以後真的不會再酒駕了。」她笑。

「對不起。我會把妳教好的,妳才十七歲。我的天啊!我以為.」尖叫聲響起,久久不絕。

「不是不是.等一下!你們不要拍!不要不要.」場面有點失控了,她趕忙制止大家拍手。

「等一下等一下.」再一次轉頭詢問剛剛那聽眾:「妳才十七哦?」

馬上十八了,過兩個月。

「天啊!」安溥的眼睛張得老大,不可置信望著她:「妳長快一點啊!哈哈哈!」邊說邊笑,坐下來了。

「我那天跟旭章的好朋友,因為其實九月旭章他們的樂團要發片了。」

守夜人!聽眾說。

「對對對,就是守夜人!幫他們畫封面的是一個超可愛的男孩子,他才二十歲。那天在聊天的時候,其實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有一個人就突然講說,欸,他有一個朋友二十歲!然後.我都可以生他了!」安溥突然迸出這一句讓大家笑翻!

「好難過哦!我終於了解 ciacia 有一陣子一直在自嘲自己四十歲這件事情。對。」

望向大家,大家仍在笑,她忍不住了:「笑屁啊。哈哈。」哈哈哈哈!惹來更多笑聲。安溥裝沒事理理瀏海。這瀏海真好用。

「好耶!我剩這首歌的時間可以跟你們好好聊天。我今天還有準備一些禮物啊什麼的。」聽到這裡,聽眾興奮大叫!

「這次的詩卡,那首詩沒什麼了不起,是我在去年跟家人朋友常常比較能夠一起度過的時光裡面,那個時候在臉書上面寫的日記。想半天,與其讓你們看我的詩,倒不如送一則日記給你們,那是我那時候最喜歡的心得。

〈Wicked Little Town〉這首歌呢.」說著說著,她看到左側有人寫了些什麼給她,於是念了出來:「可以喝一些妳的酒嗎?」這番話引來大笑。

安溥反問:「你是一個會開車、會騎車的人嗎?」同樣的,大家大笑。今天大家情緒好飽滿。

「不會哦。」安溥嘖了一聲,低頭笑笑。隨即起身:「好吧!哈哈哈!」

去舞臺上拿了酒,拔下瓶塞,走到左側,倒給前排聽眾。又拿著剩了半瓶的酒,走到右側,把酒瓶交給聽眾傳,大家興奮得伸長手去接。

拿起麥克風,安溥說:「瓶子要還我。」伸出右手遮住眼前的光,想看看聽眾的反應。

「好!在大家這個看起來非常沒有節制的情況下,我要講一些故事。」

手插腰,站著繼續說:「〈Wicked Little Town〉是我想要送給大家的歌。它來自一部電影叫做《搖滾芭比》,英文叫做 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 。它在講一個變性人的故事。

這個導演非常厲害,他是舞臺劇出身的,他在這部電影裡面擔任了導演、編劇、製作人跟主角。裡面所有原聲帶的歌都是他自己寫,很多都還是他自己唱的。

剛好這部電影在發行的時候是我二十歲的時候,所以人要慎選他二十歲時候聽的音樂、看的電影、唱的歌跟愛的人。真的。」

都是妳!都是妳!聽眾大聲回應,或告白,或指責。

「其實真的很不好意思,但很高興看到你們現在喝酒也不開車啊,然後平常也不會罵髒話啊。我只是很以你們為榮這樣子。」安溥仍用手遮著光在看聽眾,以欣慰又和藹可親的阿姨語氣跟大家說話。

「你們大概是我除了家人朋友以外我覺得人生最驕傲的一件事情吧。嗯。」以堅定又肯定的眼神望向人群。她是真心的。

謝謝!聽眾也回應。

「 Wicked Little Town 的意思叫做邪惡的小鎮。你們有看過一些美國的電影嗎?很愛用這個題材。意思就是說因為美國那麼大,所以它都有一些很偏遠的小鎮,每個人不管從鄉下或城市來,尤其是鄉下,尤其是早期南方的一些州,其實都非常保守,也是白人至上的村落。

所以任何一點點不一樣的人在村落裡面除非離鄉背井,比如說去紐約、去舊金山、去他自己覺得認同感高的地方以外,在自己所謂的 hometown ,往往都是受到非議或排擠的。

〈Wicked Little Town〉這首歌的歌名影響我很大。後來在我長大的過程裡面,我一直覺得整個地球就是一個邪惡的小鎮。對,邪惡的小鎮裡面有一個居心不良的我,大概是這個意思。

這首歌也好或這部電影教會我非常非常多的事情,也後來讓我一路變成現在這樣子的人。我覺得就不免俗還是要講一下.我看你們沿路都不講話,還是說其實我太久沒見到你們的人了?」

太久了!大家立刻回應。

安溥看向大家:「你們是很希望我可以講一些自白是不是?我不曉得,我不曉得.但是,我這兩年跟大家一起活在這個社會裡的心得,去掉歌手身分,活著的心得其實是,我覺得這個世界,現在這個左邊右邊越來越激烈了,你們有覺得嗎?

每一個人都要開始有秩序,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經驗或者是道理好像都先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不管在這五年的臺灣社會或在這十幾年世界的潮流裡面,大家都非常急迫的想要知道我們喜歡或不喜歡的事情有沒有新的出路或新的解決辦法。

我這兩年理解最深的地方其實是.因為我是一個會念佛經的人嘛,雖然我也會喝酒.哈哈。對。

你們真的不要擔心你知道。我從小到大都覺得『我活著』就是影響別人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是努力做好我的事情,犯我該犯的錯.哈。然後,再努力的看我的人生還能夠編織成什麼樣子的一幅圖。

我這一、兩年,尤其是從演唱會退下來以後,總是可以在路邊被人叫住,握握手或者是聊聊天,很多人都會跟我講一、兩句他們的心得,或者抓到機會可以問我一些問題,或者是只想跟我說句謝謝。雖然他們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我比較想要謝謝的是你們。

很多人都提到自己的憂慮,很多人沒有發現,我們的憂慮裡面,有多少基本上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好,還是擔心在一個不夠好的世界裡面,我們也將沉淪。你們有想過這個事情嗎?

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這種憂傷或者是焦慮,到底它是一個帶你去思考,或是帶你去看更多面向,還是只是讓你變得越來越恐懼的事情?這是這兩年我陪所有的家人朋友跟我最常思考的事情。

尤其是臺灣的社會,在開始願意接納更多不同的議題以後,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進入了一個每一個人都開始知道自己的立場也是一個人生的權利,所以就不斷發聲的年代,這跟前十年真的差很多,跟我一樣三十五歲的人應該很有感覺。

但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就好像以前的沉默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每一個年代都有自己時代的現象、表象。表象上面,大家討論得很激烈,或者是大家覺得獨善其身。

因為有鑑於我說要改回安溥以後,說不定我以後做的事情、說的話可能會更直接,也因為這樣,所以我應該不太可能再擁有張懸以前的名氣了,我想這是我自己想要選擇的。」

她一方面留意著臺下的酒傳到哪兒了。等再傳回來時,大瓶清酒已成空瓶,她拿起來搖了搖。

「就沒了!」她細細查看一遍。

「我想這是我想要選擇的。然後就沒了。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她還是拿了起來,就著瓶口看,再仰頭乾了最後一滴。

謝謝!謝謝妳。聽眾紛紛跟她道謝。

「謝謝。」她也揮手跟大家致謝。

「我覺得我對於自己的期待一直不是很高。我從小到大就是一個成長過程比較坎坷,但我也讓別人很坎坷的人。

我這兩年比較有空,寫詩集就必須挖一些自己的過去、未來,都來檢視一下。

很多人好像也是因為之前在曼徹斯特大學跟留學生發生的關於中國或者是臺灣的議題,所以突然更廣泛的知道我了。在那之後,很多事情反而真的都不一樣了。

有些人看到你就是滿臉笑容,相信你很愛國。你從他們的笑容裡面,你發現就算當著他的面跟他說:『其實你知道嗎?我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他也不會聽。他會說:『啊!我覺得妳很棒!』他不會聽,聽都不會聽。『無論怎麼樣,我都相信妳!對!妳是無政府主義者!妳很愛國!』這兩句話接在一起一點都不違和。

只要當別人全心的信任你的時候,所有的話接在一起看起來都充滿了愛呢。

但是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那是我第一次萌生我要好好把演唱會做完,留給大家一個紀念。我覺得我的下半生還是想要用生而為人的方式過日子。

因為舉完國旗以後,你一旦愛國就變成你說什麼雖然不是對的,但你會到一個豁免區你知道嗎,嗯,你會到一個豁免區。

彷彿大家就曾經忘了其實我是一個高中沒有畢業,然後在大家覺得要打倒國民黨的時候,我爸爸以前為國民黨當過官員。我們就是要很誠實的來看這些事情不是嗎?所以到了豁免區,我就變成了被接納,然後被原諒的人。

這個東西有一部分我覺得很好,因為也許有些人覺得,你是一個例外,而他很珍惜你在你的不同身分裡面是一個例外;有一部分也很不好,意思就是說,也許你不是例外,你只是被略過,對不對。就是因為你可能各種的條件對別人來說剛好卡在一個別人還能接納的情況下,所以別人就相信接納你是一件好事。

我想要唱〈Wicked Little Town〉原因就是因為我常常覺得跟聽眾講話是一件很虛無的事情,因為我不曉得有多少人相信我是對著每一個你在說的。

但事實上因為給我回應的人也很少,就是大家都很認真在聽歌這樣,所以我也不曉得其實你們心裡在想什麼。

但我想把這首歌送你們的地方是,我這兩年體會或反省最深的反而不是我想當一個更好、更清白或者是更善良的人。這世界上沒有所謂更邪惡或更善良的人。我們在人生之中選擇了在不同階段表現了或展現了,或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哪一個面向而已。

我覺得我把十年的張懸這個面向給盡力當好了,雖然也沒有當很好,但是在我生命中那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我退下來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我很確定,我以後想講的事情或是想當的人,絕對不是大家以為的那個愛國善良的人。

我也許善良,但那不代表我符合這個社會既定印象的善良。人與人之間的善良不會發生在你的品格裡面,只會發生在你與每一個人相處的經驗跟你做的選擇裡面。這是我想跟你們說的。

為什麼我想跟你們說呢?不是我比你們優秀,真的不是。我反而想要趁著這一年只有這場表演這件事情跟所有年輕人說:你們會比我們更好。但是要更好,最大一件事情是,我希望你們承接我們這些人所有做過的事。

我希望你們能夠變成自己身分裡面的每一種例外。每一種例外。

一個例外的上班族。一個例外的藝術家。一個例外的壞人。一個例外的什麼什麼。而不要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做了某一種身分的選擇就可以完成自己心裡對於善惡或對錯的一個選邊站,這其實很容易打垮我們,非常容易打垮我們。因為在不同的文化或在不同的年代裡面,所有的行為都會重新洗牌一次被定義。

就好像二十年前,如果你身邊有一位愛滋病的朋友,你即使多體諒他,當你的家人,或是這個社會基本上並不接納他的時候,你幾乎也會覺得那是他得承受的悲劇,是吧。

我們這個年代,雖然性別平權可能更廣泛了一點,但還是有一個我把你丟在可愛動物區,我永遠的尊重你,一旦到了這個社會更大眾多元的時候,少數依然要尊重多數,是吧。我覺得這個東西都是值得我們去思考的。

我想要留給年輕人的地方是:我為張懸做的決定就是讓她好好走。」安溥露出一個很美很寧靜的笑容。

「然後我為安溥做的決定.我也還沒做什麼決定,我還在寫那個詩集嘛,還要看賣多少錢,我養不養得活自己再說。

但是,我很希望我們這些人在臺上,每一個階段可以留給你們的東西,這兩個:第一個,我們要重新檢視關於我們心裡面對這個世界的心願。如果是來自於道德跟善意,這裡面必須要有慈悲心。

沒有慈悲的道德也是一種暴力。可以嗎?」

一片寂靜。安溥笑著停了下來看大家的反應。

點了點頭,再次強調:「也是一種暴力。而且,我覺得最大的差別在於拿著道德批判別人非常容易,我們不自覺以為我們在完成一件光榮的使命。

這個是我這兩年在網路上面感覺到最嚴重的現象。每一個人都表達了立場,彷彿我們之間只有我告訴你我是什麼、我喜歡或不喜歡什麼,但你喜歡跟不喜歡什麼彷彿就是跟我無關。

我們全部都丟了我們想說的東西以後,我們有多少時間去一次一次體驗不同人背後的不同故事?或者其實我們只是選擇了某一種相對的身分而已?這是我們永恆要思考的問題,永遠的。

在曼徹斯特大學跟人家態度嚴肅的交換意見以後,我其實一直想講這些,但是媒體或者是聽眾那個時候看起來沒有那麼想聽這些事情。哈哈。

會覺得:啊,我們這麼肯定妳愛國!妳就接受吧!

所以,它在我做演唱會的時候其實讓我想了非常非常多。

剛好又因為這次的酒駕事件,它的背景真的就是來自於我覺得.」安溥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我覺得平時的自由自在,一旦在別人認為你有問題或你出了錯的時候,你的自由自在就變成了無恥跟漠不關心,對吧。嗯.」安溥的若有所思,也讓聽眾發出若有所思的回應。

沒那麼嚴重。有人說。

安溥轉向發聲的那邊:「但是你知道我現在就是.我現在是一個不能說『這沒那麼嚴重』的人不是嗎?

我想要留給你們的地方是,你們永遠不需要因為聽了我這個人的歌,所以想要變得跟我一樣,或是覺得變得跟我一樣很好,因為我還有好多事情也許它現在一開始是我個人的意見,比如說我還是希望.我曾經有想過我影響力更大一點的時候,我要推動或者是我要出面支持關於大麻的醫療合法化這件事情。

我一直很想要跟年輕人說,不要總是被新聞媒體或者是既有的教育觀限制了你去申論每一個名詞跟每一個行為。它們都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比如說像現在電子樂很熱門,我們一天講電子樂,我們還是要去理解關於現在各式各樣的文化潮流裡面,我們不能只是依附在檯面上的潮流文化。

我會很鼓勵年輕人,你要做的事情並不是自我審察。這幾年我感覺到最深的事情就是『自我審查』。

自我規範跟自我審查是兩件事情。比起審查完以後覺得自己盡到了某一種心裡面的標準,還不如一次又一次的去體驗人跟人之間所有不同的、相處的結果。這是我最想講的事情。

你們看起來都是非常善良的人,真的,而且還是小孩子。很快你就要面臨這件事情,就是關於你身邊如果有朋友,他選擇要接觸藥物文化,你要怎麼看待他?

這個社會,我們在檯面上只會看到『吸毒』兩個字是吧。」她乾笑了兩聲。

「但是有多少人其實在說『我真的就是很討厭別人吸毒』以前有因為這樣去好好查一查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精神藥物跟所謂的化學藥物史?

去理解東西然後做出你的選擇。去理解所有的故事,真的大過於『做了決定』這件事情重要。因為人生沒有什麼決定這件事情是可以保你一輩子順遂平安,對自己不會產生困擾,對別人不會造成影響的。

我講這些話完全跟我今天酒駕沒有關係。我希望你們永遠都不要跟我一樣。然後我自己.對不對,我自己打包回去承受這件事情。

但是我想說,以後總會有人在這個階段覺得我們終究是觀念不同的人,所以也就分道揚鑣了。在此之前,我很想要把下面的這首歌跟我今天講的話送給很多年輕人,也包括跟我同年紀的人。

我會希望我們總在自己的社會體制裡面永遠不要放棄去了解一個看似不合群的人,然後重新去了解每一個行為或每一個故事背後你要怎麼去看待每一個故事,大過於每一種行為。

好啊!我要謝謝大家!謝謝。」說完深深鞠躬。

長長一段話之後,安溥從舞臺前的小空間再次回到主舞臺。那些話還回響在腦中,看著她把麥克風放回原位,有種看著默劇的不真實感。

也因此,唱〈Wicked Little Town〉時,心中其實有牽掛,但又不能太牽掛,只能讓歌曲帶著走,盡情享受音樂帶來的美好。

「謝謝大家。」掌聲中,安溥往前就著昏暗的燈光看了一下歌單。

「我要打鼓了!」尖叫聲不斷。

「我要打鼓的原因是因為這首歌真的非常簡單,讓其偉打其實有點委屈他,所以我自己來打。

這首歌叫做〈Everyday I Wake, I Find Another Reason Not To〉,送給你們,謝謝。」

掌聲之中,本來安溥已經要走去打鼓了,又折返:「剛剛少了一句話沒有講完。其實就是說.」她低頭想了想。

「有一部分我總覺得我要告別你們了,我覺得這樣很好。祝福你們的自由就像祝福自己的自由一樣。」

聽著她說這些,心是揪緊的。

「但我常常想要講,當歌手的歲月我體會最深的是什麼呢?

大家都會把自己喜歡的歌手當作在這個世界上難得找到的美好的人或美好的事物,對吧。

但我很希望你們知道的是,其實你們才是這個世界上也許真的能發光、發熱,並且能改變事情的人。

一個珍貴的人事物在這個世界上是稀罕的存在,它也存在在我們的心裡,因為你看重一個人,或者是在乎一件事,所以這件事情變得有價值,或那個人變得重要,但是一直都是你們、群眾,或者是說,愛著別人的人,才有能力詮釋愛。

你了解我的意思嗎?你們了解我的意思嗎?」看著大家稀釋成空氣凝神傾聽,安溥確認了一下。

了解!拍手、回應的人不少。

「我想你們會繼續愛很多很多的人事物,而你們才能夠詮釋你們愛的人事物真正的價值,包括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彼此之間的關係跟它能夠產生些什麼。

所以,我真的非常想深深的祝福你們。你們才會決定這個年代,除了大家表達自己意見,我們有沒有可能在公民思考以外,先產生看事情的邏輯,能夠看到事情不同的面向。我們在申論的時候,到底能夠用平視心,還是要用一個所謂捍衛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世界上看似千千萬萬在挑戰你的事情。

你是選擇做一名融合者,還是做一個捍衛者,這都是很美好的事情。但是,你永遠這輩子不只是一個選擇。

謝謝你們,謝謝。」說著走過去坐下來準備打鼓。

踏了一下大鼓:「我這是羞恥心秀下限。」

雖這麼說,其實聽眾很享受看安溥打鼓,不慌不忙,看了踏實,尤其要邊打邊唱歌不是件容易的事,閉上眼聽的話,感覺她只在唱歌,沒在打鼓,平穩。

唱完〈Everyday I Wake, I Find Another Reason Not To〉,說了「謝謝」,回到原來的位子,邊走邊跳,雀躍。

「接下來也是比較 metal ,比較性感的段落。我想說我講這些話就是希望不要這個.希望孩子聽得懂.我要講什麼呢。」胡亂揮了幾下,大家都笑了。

拍了一下手!「接下來其實是比較性感的段落!這是排整場表演的時候,我最想要帶給大家的東西。」

是要脫嗎?脫掉脫掉。現場開始有人在鬧她了。

「沒有要脫沒有要脫。」她忙著在舞臺之間走來走去,看了一眼歌單,一邊跟聽眾對話,最後坐定在左側 keyboard 。黑暗中,舞臺下面射出一道光,她的黑色身影與琴融為一體,唯一可見的是她的雙手,擱在琴鍵上,彈出迷幻電子樂。這場的編制雖然簡單,舞臺上僅有三個人,編曲卻豐富極了。

唱出第一句「Love, love is a verb Love is a doing word Fearless on my breath」,心裡一陣波動,這是《潮水箴言》上令人驚豔的〈Teardrop〉!這場歌單實在高超!整體不像《潮水箴言》一樣大開大闊,光影聲卻有極其敏銳的強度,抑揚頓挫,空氣中瀰漫歌者的呼吸,準確傳達給聽眾了。

「接下來,我要送你們的禮物──我很少送大家禮物──就是我請了一個特別來賓!有看過我表演的人都知道,我即使開大型演唱會也都放棄了請特別來賓這件事情,不願請特別來賓變成一個娛樂。因為我是一個重視朋友的人,我不喜歡因為我們都玩音樂,所以我們總是要陪對方去娛樂對方的觀眾,但你們不太一樣!

我一直覺得我的聽眾其實不一定真的.」

安溥邊說邊掃視到有人要遞東西給她,她停了下來,往前移動一步接過,是張卡片,彩虹條紋的。她笑著說:「自從舉完國旗以後,每次從臺下拿上來什麼東西其實都覺得. sorry .哈哈哈!」笑完了之後仔細看著卡片。

「好,好!我會想辦法去。謝謝你,謝謝!」說完安溥深深向那人鞠躬。那人也大喊謝謝!

拿著卡片,再次端詳,剛剛看的是背面的字,現在看的是正面的彩虹圖案。再反過來看了一遍文字,左手攤平,右手壓在上面捧著。看了很久很久,時光靜止了。安溥微笑著,把卡片夾在兩手掌心,於是雙手合十。

「好!我要請的特別來賓呢,有看過我表演的人就知道,其實我好像除了以前最常跟青峰在臺上你來我往以外,因為我們算是同一期長大,一起在臺上各自蛻變的朋友,他是我很長一段時間裡面唯一覺得在臺上一起很安心自在的人。

再來的話就是橙草的克拉克,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好像同年這樣子。但我今天要送你們的特別來賓,是我覺得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好朋友。

我需要你們一次很熱烈的掌聲,我要來歡迎我們的特別來賓!草東沒有派對的吉他手詹為築!」

臺下反應十分熱烈!安溥也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手指圈成花一轉一轉做閃亮亮的手勢,看著築築把樂器搬來搬去,安溥不禁掩嘴而笑,在樂音響起時自在擺動。築築仍在忙,調弦、插導線。看到安溥在跳舞,她們對視而笑。

紫色光線映出一片迷濛,鼓聲和琴聲樂聲流洩,有爵士風情,旭章的琴聲更自由奔放了。安溥這個樣像是在臺上專注享受音樂的小聽眾,很美。

〈Something About Us〉。安溥的嗓音和築築的吉他、旭章的琴聲達到美妙的和諧。非常迷人。唱完,安溥笑著看著築築,雙手比讚。

「好,我們接下來第二個特別來賓──草東沒有派對! DJ 放歌!謝謝!」跳著叫著,安溥完全 high 了!拔下耳機,拍掌:「跳舞啊!」

DJ 下歌,安溥退到舞臺左前方,把中間舞臺留給草東,一邊舉起雙手不停繞圈帶領大家跳舞。拿起麥克風:「Louder!」群情鼓譟!音樂繼續,安溥回到舞臺中央,和築築、旭章談著笑著,邊舉起酒瓶來看。看著他們這些人,有一種看人開 party 的感覺。

等待 setting 期間,安溥拿了礦泉水坐在臺前,馬上有人叫她:安溥!他要跟妳握手。

安溥轉身,大方的和前排聽眾握手。開始餵鯉魚。前方冒出許多粉紅泡泡。

「跳舞啊!」她空口大聲喊。

起身走到麥克風前:「這個. LIVE WAREHOUSE 我需要跳舞的音樂再大一點。謝謝!」張開手大揮,黑暗之中,旋開了礦泉水瓶蓋就喝了起來。她沒一時刻靜下來的,好歡樂。

音樂結束。下一首還沒進來之前,有段靜默時間,聽眾瞎 high 尖叫,氣氛火熱。音樂又下,安溥扭動如阿哥哥,一直動不要停就對了!

持續跳舞。直到一旁的工作人員跟她耳語,她才重新戴上耳機,準備開始。

「好耶!各位觀眾!草東沒有派對!」臺下不斷鼓掌尖叫,安溥跟著用力拍手,俏皮的跳了好大一下。

安溥唱著〈This Feeling〉,築築和聲,旭章也跟著唱。橙色光線下,安溥搖擺,時而微笑。這場的眾多迷人時刻之一。

接著〈Cocoon〉。巫堵獨特的低沉唱法,安溥的性感詮釋,美麗的事物即將毀滅的意象。

安溥在音樂中沉醉跳舞,滿臉漾出的笑容。唱完之後,聽眾掌聲熱烈,她也很開心得笑了。

「好耶!我要講話對不對,但我其實剛剛講超多的,我有點 sorry 。」

望向草東:「你們有沒有話要講啊?

其實草東跟我的聽眾個性不太一樣對不對,或氣質不太一樣對不對。我們的現場就有點像是不知道你們很開心還是不開心,你們都是留在心裡最深處這樣子。」安溥雙手搭在胸前笑。

「但是草東.你們的聽眾是比較外放的。有嗎?有嗎有嗎?」安溥仍是笑著望向草東。

「我自己看覺得現在應該沒有什麼聽眾的分別,因為你們應該早就是他們的聽眾了對不對?」雙手交叉抱胸問大家。

對!!!聽眾回答。

「對哦。」

我還是有聽妳!

「你說什麼?什麼什麼?」安溥拔下耳機,聽懂了。

「哦,沒關係啦!就是.我的意思是,他們很跨界你知道嗎。幾乎我走到哪裡,聽各式各樣音樂的人都有在聽他們,不一定是聽民謠或只聽搖滾或什麼的,所以就是.了不起耶。」笑著看草東。帶有真心讚美,參雜令人發笑的情緒。指著他們:「你們有沒有話要講啊?沒話講啊。好啊。」

「草東大概是我這個.退休下來嗎,然後又到處惹事生非的歲月裡面,這幾年我自己最喜歡的朋友。

我上次有這種感覺大概是遇到吳青峰的時候,那一年我才二十一、二歲嘛。現在已經變阿姨了這樣。

他們今天給我很多機會,一群人就這樣下來陪我們唱三場,所以我要謝謝所有的聽眾,你們願意來這場表演。」

大家用力鼓掌尖叫。

「我要謝謝我的音控老師啟銘!燈光設計克拉克!恭喜 LIVE WAREHOUSE 你們今天開幕!謝謝你們邀請我來。希望很快能在這裡再一次見到草東。

我們今天要唱跟草東一起的最後一首歌對不對。你們要自己講一下?沒有要講話?」看草東沒表示,安溥笑說:「物極必反。」

巫堵發出了一聲怪笑:「這時候 talking ,我覺得,太難。」安溥:「很難啊,對不對。」望向臺下,有點撒嬌。

「所以我才會講那麼多,因為我講一講自己也打結,所以繼續講,到最後其實就像毛線圈一樣。

好啊!祝大家今天有個愉快的夜晚是吧!好耶!」笑著鼓掌。

唱草東沒有派對的〈在〉。很帥的唱完前半首,後半部爆裂,全場搖滾。安溥閉上眼睛跟著節奏一起大力搖擺。這些歌讓人無限上癮。草東的鼓手凡凡帥度破表!最後鼓聲四擊及燈光搭配得完美合拍!震撼直達心底。

掌聲不停獻給安溥及草東。草東唱完這首歌之後隨即下臺,安溥不斷鼓掌望著看草東。

「好耶,我們今天的最後一首歌,謝謝大家。」大家發出不捨的聲音,但聽到〈喜歡〉的前奏響起,馬上安靜了下來,不久又立刻大聲歡呼。三溫暖的節奏。

一首歌的情緒包含太多。這一切,安溥都感受到了。彎腰謝謝大家,合十深深感激。

琴聲中,〈喜歡〉面貌緩緩浮現。這首歌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現場演出中很受歡迎的曲目。

「片段中 有些散落 有些深刻的錯 就快懂 這一秒鐘 怎麼舉動 怎麼好好地和誰牽手」。安溥雙手握著麥克風架,閉上眼,專心唱著,非常陶醉在歌裡。大家總愛跟著一起唱「我最喜歡你」,將這首留得更久,更遠一些,也跟安溥說說話。最後聽眾的聲音越來越大聲,跟著沐浴在藍色光線下的安溥唱〈喜歡〉,是一種介於永恆之間的瞬間光芒。整首都鋼琴伴奏,悠遠綿長。

最後一個音落,安溥:「我的鋼琴手旭章!今天的鼓手其偉!謝謝大家!」安溥跟著鼓掌,把掌聲獻給大家,同時再度深深鞠躬。起身,雙手舉高過頭鼓掌,鞠躬,這樣不斷鼓掌鞠躬重複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拱手謝謝之後離開舞臺,跟其偉、旭章擁抱致謝。

「Bye bye!」安溥臨走一瞥,向大家揮揮手就這麼消失在舞臺了。

在聽眾一句句別走和安可聲中真真正正結束今天的演出了。她沒再出來。

散場時,每人拿到一份紀念禮,包括詩卡、貼紙和演出 DM 。

詩卡是透光材質。迫不及待到牆角下湊著光源看。上面是安溥送給聽眾與自己作為紀念的詩句:

總有一天,

我們會懂得生命中那些

我們後以浪費名之的時光。

以後總是一種很多,

很多的以後:

也許還可能太多。

在好多以後。

那卑微之前,憂傷漸潛,

早初甜蜜浮現後的,

終要是我們一直將獨獨回顧,

生有你與眷戀,

曾經不肯離散的爛漫。

安溥

今晚那首〈不滅〉強烈襲來。

歌單:

Intro. Yonderhead - Thomas Feiner & Anywhen

01. Nobody's Fault But My Own - Beck

02. 瘋狂的陽光

03. Triste

04. What Else Is There - Röyksopp

05. A Dialogue Between Me & My Ghost - 何欣穗

06. See The Sky About To Rain - Neil Young

07. 如何

08. 小小之歌

09. 不滅 - 大支/張懸

中場

10. 危險的,是

11. Already There - The Verve

12. 你在煩惱什麼 - 蘇打綠

13. Wicked Little Town - 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

14. Everyday I Wake, I Find Another Reason Not To - Tiny Little Houses

15. Teardrop - Massive Attack

16. Something About Us - Daft punk feat. 詹為築

17. This Feeling - Alabama Shakes feat.草東沒有派對

18. Cocoon - Mark Sandman feat.草東沒有派對

19. 在 - 草東沒有派對 feat.草東沒有派對

20. 喜歡

圖文/ D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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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能夠解碼多少。那麼就變成是舊社會學英文咯!念念念念念。。。。。 2)  小孩可以在初稿中快速而流暢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而不會因為需要試圖準確地拼寫每一個單詞而陷入困境。 3)「發明拼寫」還有助於小孩朝著標準正確的拼寫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