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有兩個地方最為骯髒,一個是柳湘蓮口中「除了門前兩個石獅子乾淨,只怕貓兒狗兒都不乾淨」的寧國府,另一個便是饅頭庵。
作為煊赫近百年的老貴族,寧國府的混亂醜陋是意料之中的事,這種情況在古代並不少見,賈蓉就說過,「連唐朝和漢朝,人還說髒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自古富貴二字,本來伴隨的多是淫亂,是聲色,是浮誇和墮落。
而饅頭庵不一樣,這是一個吃齋念佛、超度靈魂的地方,應該是最清潔、最乾淨、最肅穆的,然而,這裡發生的事情,其荒誕汙穢卻超乎一般人想像。
饅頭庵有多亂?
小尼姑智能兒與秦鍾在這裡幽期密約
秦可卿不明不白死去後,公公賈珍為她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葬禮,最後停靈鐵檻寺。
作為弟弟,秦鍾也在送殯隊伍,他與賈寶玉、王熙鳳一塊,住在了鐵檻寺不遠處的饅頭庵。
在此之前,秦鍾已經和饅頭庵裡的小尼姑智能兒眉來眼去,甚至還趁著無人在賈母屋裡摟起了智能兒。多時再見,兩人各自被勾起一腔春意。說話間就有了濃情蜜意
是夜,趁著天黑,秦鍾就來尋智能兒,彼時智能兒還在房中洗茶碗呢,秦鍾也顧不得那麼多,上去就摟起來,智能兒急得跺腳,稱等先逃出這個牢籠再說,秦鍾卻稱「遠水解不了近渴」,兩人就這麼摸黑倒在了炕上。
老尼姑在這裡攛掇王熙鳳包攬詞訟,貪贓枉法。
王熙鳳在饅頭庵下榻後,老尼姑淨虛一直跟隨左右,趁著人們都散去時,悄悄討了王熙鳳一件事情。
原來是長安府太爺的小舅子看上了張財主的女兒張金哥,奈何張金哥此前已經和原任守備的兒子有了婚約。
照淨虛所言,張家急著要尋人託關係,鐵了心要把婚約退了,因為自己想到榮國府與長安節度使雲老爺關係好,所以想請王熙鳳代為周旋
王熙鳳聽後一開始表示拒絕,稱一來「太太再不管這樣的事」,二來自己也不等那點銀子使。
淨虛一聽,知道王熙鳳好大喜功,虛榮好勝,馬上使出殺手鐧:
「雖如此說,張家已知我來求府裡,如今不管這事,張家不知道沒工夫管這事,不希罕他的謝禮,倒像府裡連這點子手段也沒有的一般。」
這話在逞強跋扈慣了的王熙鳳聽來非常刺耳,馬上提出條件,「拿三千兩銀子來,就給你辦」,淨虛就此得逞。
一個佛家淨地,卻充斥著男女風月、密會偷歡、利慾薰心、貪贓枉法……實在叫人大跌眼鏡。
然而,這些事完全可以發生在別的地方,作者為何非得安排在一個尼姑庵呢?
這就得說到這個尼姑庵的名稱了。
在第十五回,文中曾提及過這個尼姑庵的名稱:
「原來這饅頭庵就是水月庵,因他廟裡做的饅頭好,就起了這個渾號,離鐵檻寺不遠。」
鐵檻寺是賈府的家廟,當初寧榮二公修建此廟是為了京中老了人口時停靈用的。而饅頭庵則一直與賈府保持業務聯繫,她們為賈府的太太奶奶們點燈祈福,賈府則每月有專人給他們送去例銀。
而這兩個地方,正暗喻了賈府由盛轉衰的運勢。
鐵檻寺和饅頭庵,名出範大成的詩: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於一個土饅頭。
什麼意思呢?縱然有千年不壞的鐵門檻,最終還得歸於饅頭一樣的墳墓之中,死亡永遠無法阻擋。
至於饅頭庵的本名「水月庵」,更是意味深長,「水月庵」源於佛經《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弟子品》:
「諸法皆妄見,如夢如焰,如水如月,如鏡中像,以妄想生。」
啥意思呢?人生就如夢境一般虛幻。
這三個名兒聯合起來就是一個意思,賈府這個百年望族最終將難逃「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的結局,到時回頭再看,不過是一場水中月,空幻如夢。
而在饅頭庵發生過的那些事,就是這種結局的預演。
秦鍾在與小尼姑偷歡後,因為體質虛弱,後來又因此挨了父親的一頓打,染上了病,等到他悔悟不該因情風色月「自誤」時,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王熙鳳呢,在拿走張家的三千兩銀子後,張家女兒與守備之子雙雙自盡,兩條人命就此纏身。顯然將來事情敗露,必定牽連賈璉,也因此遭賈璉休棄。
一個放縱情慾,不僅僅敗壞人倫,還丟了性命;一個利令智昏,貪贓枉法,不僅害死兩條無辜性命,日後也因此身敗名裂。
而賈府一眾子孫的所作所為,又何嘗比秦鍾和王熙鳳好一點?所以秦鍾和王熙鳳的下場,便是賈府不久後的下場,最終也化成了「土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