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所有的國家都喜歡在國際舞臺上刷存在感。
有的國家生來低調,卻偏偏成為大國的角鬥場。
賽普勒斯即是其中之一。
它是地中海風光旖旎的迷人小島,遊客的勝地,投資移民的天堂,同時還是大國眼中最好的軍事基地。
7月9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就表示:要將賽普勒斯納入2020年國際軍事教育和培訓資助計劃,目的是為了促進地區夥伴關係,同時維護東地中海地區的穩定(「This is part of our efforts to enhance relationships with key regional partners to promote stability in the Eastern Mediterranean.」)。
| 《半島電臺》發布題為「美國將與賽普勒斯進行軍事訓練,令土耳其不滿」的報導。
嗯,一個只有在移民和度假時才會被人想起的小島,怎麼會與「維護地中海地區穩定」掛鈎起來?
是不是很奇怪?
不僅如此,仔細看新聞,還會發現,賽普勒斯還是大國的軍事基地。
旅遊勝地與軍事基地,畫面相當違和。
2011年,美國捲入利比亞戰爭。
為了防止利比亞襲擊美國中情局的基地,美國在南賽普勒斯建立了一個空軍基地。
不過,因為當時這個基地是臨時建的,沒有向美國國務院申報,還花費了7100萬美元的納稅人血汗錢,最後不得不在2017年關閉掉。
之後的2018年,4月13日這天,美國和英法兩國聯合對敘利亞發起精準打擊。
在那次軍事打擊中,英國派出4架皇家空軍戰鬥機,去轟炸敘利亞霍姆斯附近的一個前飛彈基地。
英國派遣戰鬥機的地點,不在英國本土,而是賽普勒斯上的英國軍事基地。
| 賽普勒斯,一個地中海上的美麗的小島。在希臘神話中,它是愛神阿弗格狄忒(維納斯)的誕生地,是愛與美的故鄉。如今,既是旅遊勝地,又是投資天堂。誰曾想到,這個小島,其實危機重重。
它不過是地中海上的一個小島,可由於世界大國在島上的力量投射,賽普勒斯就成了「不沉的航空母艦」(Unsinkable Aircraft Carrier),承載著世界政治的變幻風雲。
可以說,在地緣政治這盤棋上,有的國家是棋手,有的國家卻只是棋子。
賽普勒斯不幸成為後者。
01 「不沉的航空母艦」
距離上計算,賽普勒斯到敘利亞只有100公裡,飛機航行也就不到20分鐘時間,這點時間要放在北京,連堵車都不止。
英國之所以能在賽普勒斯發起軍事行動,是因為英國在這個小島上有兩塊飛地作為軍事基地:位於賽普勒斯南部的亞克羅提利(Akrotiri)和東南部的德凱利亞(Dhekelia)。
| 賽普勒斯區域劃分。
仔細看賽普勒斯地圖,會發現,英國的德凱利亞軍事基地,正好處在聯合國維和部隊負責的緩衝帶上,真是個好位置。
除了有兩塊地方主權上屬於英國,這個小島還被一分為二,成了兩個國家:信仰東正教的希臘裔賽普勒斯人,控制了南賽普勒斯(賽普勒斯共和國),約佔三分之二領土,不僅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還是歐盟成員國之一。
信仰遜尼派伊斯蘭教的土耳其裔賽普勒斯人,控制了北賽普勒斯(北賽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約佔三分之一領土,其主權只得到土耳其的承認。
與此同時,聯合國緩衝帶也把賽普勒斯的首都尼科西亞(Nicosia)也分成兩部分,當然,分別歸南塞和北塞所有。
自柏林圍牆倒塌以來,尼科西亞是世界上唯一被割成兩半的首都。
一個面積只有9,251平方公裡的小島,不僅被英國佔了兩小塊作為主權軍事基地,還被分成了兩個國家,想想有點悲催。
一個彈丸之地被弄得四分無裂,只能說,它真的是太重要了。
從地理位置看,就像上面提到的,賽普勒斯地處歐、亞、非三大洲的咽喉,距中東只有100英裡,南部距離蘇伊士運河僅200海裡,它是希臘、克裡特島的鄰居,和土耳其更是近在咫尺。
| 賽普勒斯,扼住了亞非歐的咽喉。圖片來源:Squarespace
英國在這裡建立軍事基地,可以輕易地到達亞非歐三個大陸,戰略地位可見一斑。
冷戰時期,東西方陣營對峙。
土耳其、賽普勒斯都位於鐵幕附近,身居要害。想控制賽普勒斯的,不僅僅是英國,還有美國、蘇聯。
地緣政治上的爭奪,延綿至今。
| 鐵幕時代的賽普勒斯,扼住了亞非歐的咽喉。
所以,圍繞賽普勒斯,直到今天,美國、俄羅斯依然在角力的局面也就不足為奇了。
2018年年底,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瑪麗亞·扎哈諾娃(Maria Zakharova)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對賽普勒斯放話,讓賽普勒斯當心,別讓美國在島上搞什麼軍事行動,否則後果很危險,很嚴重。
扎哈諾娃還說:
「我們得到情報,美國正在積極研究如何在賽普勒斯部署軍事力量...」(We’re getting information from various sources that the United States is actively studying options to build up its military presence on Cyprus...)「美國的用意很明顯,眼紅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部署,想要對抗俄羅斯在這個區域不斷增加的影響力。」(The aim is not being hidden - to counter growing Russian influence in the region in the light of the successful operation by the Russian military in Syria.)
面對俄羅斯的喊話,賽普勒斯表示沒有這事,美國方面對此沒有回應。不管俄羅斯的情報是否屬實,可以肯定的是,美國在賽普勒斯部署軍事力量的心從未停止過。
02 歷史上的衝突與危機
儘管現在看起來大國博弈讓賽普勒斯難以喘息,但在俄羅斯人、英國人到來之前,這個小島雖然有矛盾,但沒有那麼大。
小島的矛盾,簡單說,就是希臘裔與奧斯曼帝國統治之間的不和諧,主要體現在高稅負上。
如視頻所述,歷史上,賽普勒斯本來是希臘人的家園,直到1571年,奧斯曼帝國的6萬大軍登上了賽普勒斯,從此開啟了對賽普勒斯長達307年的統治。
奧斯曼帝國在兩個方面改變了賽普勒斯。
其一,當然是土耳其人的移民。
他們主要是土耳其的士兵,虔信穆斯林,但並非都是純血統的土耳其人。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希臘人、斯拉夫人,從小在土耳其長大,接受軍事訓練。
相比島上原來希臘裔居民,土耳其移民只能算少數族裔。人口比例一直在30%上下波動。到19世紀後半期,人口比例在35%。儘管如此,由於處在奧斯曼帝國統治之下,所以土耳其裔人乃統治階層,雖然人少,但強勢。
其二,引入了米勒特製(Millet System)。
米勒特製將賽普勒斯教會從羅馬教會的壓迫中解放出來。賽普勒斯教會屬於東正教,與希臘本土一樣,但在此前十字軍時代,賽普勒斯島被來自拉丁地區的天主教統治,東正教備受壓迫。米勒特製下,賽普勒斯的東正教,政教合一,獲得了此前三百年都未曾有過的強勢地位。
東正教大主教,因為對島內事務的影響力,也註定成了希臘裔的政治代言人。
賽普勒斯1960年獨立建國時第一任總統即為大主教馬卡裡奧斯三世(Μακριο ,原名Mihail Christodoulou Mouskos),被尊稱為國父。
以宗教精神領袖而出任世俗首領,源頭不能不歸溯到奧斯曼帝國的政治遺產。
| 1562年最早的賽普勒斯地圖。
歷史學家R.R.帕爾默在《現代世界史》裡評價奧斯曼帝國:
「簡單地說,奧斯曼帝國完全缺乏歐洲的民族主義即民族統一的思想,缺乏歐洲的主權思想和一整套對所有民族同等對待的法律,也缺乏世俗國家的觀念,即法律與公民權同宗教分開的觀念。」
在奧斯曼帝國之下,賽普勒斯的希臘人,一方面,由於米勒特製下的教俗合一,以東正教區的形式獲得了相當大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也苦於帝國的壓迫,主要體現在高稅負上。
因為稅負,島上的希臘人與土耳其統治者發生過一些嚴重的衝突,雖然還遠稱不上顛覆性。比如,1765年,希臘人不堪重稅負,告到君士坦丁堡的大維齊爾(the Grand Vizier,相當於總理),大維齊爾指示賽普勒斯島的土耳其總督Cil Osman修改,但後者卻想著趁邀請這些抗議代表來聽大維齊爾的諭令時將他們全部殺死,憤怒的人們(有希臘人,也有穆斯林)得知後將Cil Osman撕成了碎片。
一個關鍵的挑戰性時刻是1821年。受法國大革命影響,希臘人爆發了獨立革命,要從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中掙脫出來。因為擔心賽普勒斯島上的希臘人響應希臘革命,在蘇丹默許下,島總督將希臘東正區大主教以及各級主教、有影響力的教士,都騙到總督府,全部殺害。
雖然鬧獨立的希臘人不過80萬,只佔了奧斯曼帝國境內全部250萬希臘人的不到1/3,但因恐懼各地希臘人會響應希臘革命,除了賽普勒斯的屠殺外,奧斯曼帝國還製造了很多恐怖事件。
君士坦丁堡的希臘正教會大主教格裡高利五世被公開絞死。在離土耳其不遠的一個島嶼,希俄斯島上奧斯曼土耳其還製造了一起著名的屠殺。島上12萬人,屠殺了2萬人,流放了2萬多人。
| 《希俄斯島的大屠殺》(The Massacre at Chios)由法國畫家歐仁·德拉克洛瓦(Eugene Delacroix)創作於1824年。1822年4月11日,奧斯曼帝國派軍鎮壓希臘希俄斯島的居民,死亡人數超過兩萬。大屠殺後,有四萬多人被賣為奴隸。奧斯曼帝國的血腥屠殺引起了歐洲人的譴責,德拉克洛瓦在這一背景下創作此畫。德拉克洛瓦還繪有世界名畫《自由引導人民》。
然而,屠殺實際上遏制不了奧斯曼帝國的頹勢,也挽回不了人心。隨著希臘1832年的成功獨立,與猶太人復國運動類似,希臘政府號召所有希臘人都要回歸到希臘,要一起恢復古希臘古羅馬榮光,甚至最後要定都君士坦丁堡:這被稱為「偉大理想」(Megali Idea )。
這當然也成為賽普勒斯島上希臘人的追求。尤其隨著奧斯曼帝國的解體,對賽普勒斯島的控制力逐漸下降,以希臘正教會為領導核心,最終發起了一場命名為ENOSIS(回歸希臘)的運動,影響直到今天。
03 俄國、英國與地緣政治演變
自1699年被奧地利吞併了匈牙利之後,奧斯曼帝國就進入漫長的衰敗過程。到18世紀,北方的俄羅斯人攜帶著「泛斯拉夫主義」的夢想南下,已經推進到高加索與黑海地區。並與奧斯曼帝國之間,在兩百多年內爆發了十幾次「俄土戰爭」,土耳其節節敗退。
宗教上,俄羅斯人與希臘人、巴爾幹地區的諸多國家一樣,都是東正教。所以第五次俄土戰爭(1768-1774),俄羅斯勝利之後,通過《庫楚克—凱納吉條約》不僅獲得了大片領土,還有權對土耳其境內所有東正教信徒提供保護。
其實,就算俄羅斯不以宗教名義幹涉土耳其內政,奧斯曼帝國也已無力阻擋俄羅斯的腳步。
1832年希臘獨立革命能成功,就與俄羅斯、法國、英國直接介入戰爭有關,他們摧毀了奧斯曼帝國與埃及的聯合艦隊,強迫土耳其籤訂和解協議並承認希臘的獨立。
1877年,俄國再次對土耳其宣戰,並迅速通過巴爾幹半島推進到君士坦丁堡,強迫土耳其再次籤訂協議,對包括高加索以南地區、對塞爾維亞和羅馬尼亞、對波士尼亞與保加利亞等都做出了種種索取。
但此時歐洲其他幾個強國,出於抵禦俄國的考慮,由俾斯麥召集,1878年在柏林開會,不同意俄羅斯與奧斯曼帝國的協議,重新劃定了各自勢力範圍,以抵消俄羅斯在巴爾幹半島上的強勢。
柏林會議之後,英國順利的拿到了賽普勒斯的統治權,儘管名義上主權還在奧斯曼帝國手裡。到了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因與奧斯曼帝國分屬不同陣營,因此英國正式吞併賽普勒斯,列為大英帝國直屬殖民地之一。
英國為何要佔有賽普勒斯?
原因很簡單,在於保障蘇伊士運河的安全。而蘇伊士運河又關係到英國海外最重要的印度殖民地的安全。
自從1828年俄國擴張到中亞(伊朗、阿富汗、奧斯曼帝國)、擴張到高加索,英國就將俄國視為挑戰它在印度地位的大威脅。
為了讓俄國遠離印度,英國竭盡全力。
陸地上,它將印度邊界往西北方向推進,出兵幹涉阿富汗試圖成立親英政權,幹涉俄國對奧斯曼帝國的迅速侵佔。在海路航線上,則控制賽普勒斯、控制蘇伊士運河、控制埃及。
修建蘇伊士運河是法國人投資,但1869年通航後,很快成為英國通往亞洲最重要的生命線。1875年,埃及政府因經濟壓力,將蘇伊士運河股份賣給英國,英國擁有了44%股份。1882年,借著平定亞歷山大港騷亂,英國軍隊進入埃及,從此長期駐留,直到1956年。
| 蘇伊士運河1869年開通後,自倫敦去往印度孟買的路途縮短了42%。運河最初開挖時,乃以徭役方式,強徵徵派埃及農民去挖河。至1869年運河完工時,因各種原因死亡的勞工數目達十二萬,屍體無人認領或已無法辨認,最終被草草掩埋在了沙漠裡,或被拋入了運河中。
1878年,在賽普勒斯開始被英國統治的時代,賽普勒斯島所面臨的正是這樣的地緣政治局面。
一方是趁著奧斯曼帝國的衰落,咄咄逼人的俄羅斯;另一面是為了抵禦俄羅斯,而搶先在近東、中東地區佔據戰略要地的英國。
| 世界史上的大事之一就是奧斯曼帝國的解體。圖片來源:P.R.帕爾默《現代世界史》
同時,在島內,希族人與土族人,也各有各的直接依靠。
土耳其奧斯曼帝國,當然是塞島上土耳其人的靠山。而希族人最密切的依靠,則是1832年從奧斯曼帝國獨立出去的希臘。
獨立後的希臘與正在沒落中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地緣政治上,是天然的對手。他們之間的強弱形勢,對島內兩族之間的力量對比有直接的影響。
奧斯曼帝國一直在衰落,直到一戰以後解體,形成新國家土耳其。但在19世紀,奧斯曼帝國並非沒有重新振興的機會,統治集團曾積極發起一場「坦齊馬特」(Tanzimat,土耳其語的意思即「改革」),又稱仁政改革。最重要的兩道敕令,1839年的御園敕令以及1856年的敕令,目標都在於增加奧斯曼公民的權利,縮減宗教領袖的世俗權力,改革稅收、治理酷政、打擊腐敗、強調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的平等地位、強調法律面前的平等及財產權的保護等。
這場持續數十年的改革運動,高峰點是60年代開始的君主立憲運動。1876年12月23日,甚至頒布了一部憲法,規定了出版自由、教育自由、信仰自由等,同時成立兩院制的議會。
然而1876年才新上任的蘇丹阿卜杜拉·哈米德二世(Abdul Hamid II),此前只是假裝積極參與改革運動,等到前任蘇丹被廢黜、他上臺接任後,阿卜杜拉·哈米德二世突然就翻臉,流放了最重要的改革派大臣米德哈特(Ahmed efik Midhat Paa),解散了國會,停止憲法,並且把成千上萬的「坦齊馬特」改革運動的支持者,青年土耳其黨人,驅逐出境。
阿卜杜拉·哈米德二世的暴君統治,從1876年到1909年,前後維持了33年,可以說,他斷送了奧斯曼帝國的最後一線希望。在時代大趨勢之前,他的頑固並不足以抵制現代化潮流,最終到了1909年,面對青年土耳其黨人掀起的起義,無力回天,黯然下臺。
| 圖片來源:P.R.帕爾默《現代世界史》
青年土耳其黨人雖然贏得執政機會,恢復1876年憲法,但時不我予,又在1914年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選擇錯了隊伍,與德國結盟,成了一戰的戰敗國。
戰敗後的奧斯曼帝國,若無凱末爾(Mustafa Kemal Atatürk)這樣的人物出現併力挽狂瀾,面臨的不僅是帝國的壽終正寢,甚至所有領土都會被協約國瓜分殆盡。凱末爾在安卡拉及時成立獨立政府,擊退入侵的希臘軍隊,並成功的與英法德日等國籤訂《洛桑條約》,從而保住了小亞細亞,並建立了世俗化的國家土耳其。
與奧斯曼的沒落對比,希臘自1832年成功獨立以後則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態勢,領土不斷擴張,一度侵入土耳其獲得領地。
| 希臘獨立後,領土擴張迅速。希臘獨立革命,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包括英國詩人拜倫在內的國際人士,也拿起武器加入希臘革命者行列。蘇格蘭歷史學家託馬斯·戈登不僅參與了革命,還寫了首部英語的希臘革命歷史。圖片譯自:維基百科
愛奧尼亞群島是1864年取得的。1863年,丹麥王子威廉接替被廢黜的奧託一世,獲任希臘國王,英國將愛奧尼亞群島割讓作為賀禮。
1877-1878年的俄土戰爭,希臘答應保持中立,作為報酬,當1878年柏林會議召開時,英法德幾個大國就議定,讓奧斯曼帝國割讓色薩利地區給希臘。此後奧斯曼雖有反悔,但最終於1881年兩國籤訂君士坦丁堡公約,重新劃定兩國邊界,色薩利正式併入希臘版圖。
然後是三場戰爭:第一場希土戰爭、第一次巴爾幹戰爭(1912年10月到1913年5月)、第二次巴爾幹戰爭(1913年6月到9月)。第一場希土戰爭發生在1897年,圍繞克裡特島的歸屬,希臘戰敗。但第一場巴爾幹戰爭,希臘、保加利亞、黑山、塞爾維亞幾個國家組成巴爾幹同盟,聯合與奧斯曼帝國作戰,最終戰勝,土耳其在巴爾幹半島的領土被幾個國家瓜分,希臘獲得薩洛尼卡地區等馬其頓的愛琴海沿岸地區。
第二次巴爾幹戰爭是因為領土瓜分不均,保加利亞與希臘等國作戰,結果是希臘又獲得了勝利,幾乎把希臘與土耳其之間的愛琴海島嶼全部佔領,把有廣闊地中海海岸線的土耳其幾乎壓制到了海岸線範圍。
曾經的奧斯曼帝國與希臘,在近代凱末爾的土耳其開始之前,實力對比正是如此此消彼長。
04 英國人統治的結果
一戰之後,英國人開始統治時,賽普勒斯面臨的局面就是這樣的四國格局。
英國、俄羅斯、土耳其、希臘。
英國人有英國人的算盤,但賽普勒斯島上的希臘人有自己的情感與立場。
自1828年,希臘共和國第一任總統愛奧尼斯(Ioannis Kapodistrias)公開呼籲賽普勒斯回顧希臘之後,塞島上希族立場,就只能用一個詞形容:
ENOSIS。
回歸希臘。
他們需要反抗的,在英國人統治之前,是佔統治地位的土耳其人。英國人之後,既有英國人,又有土耳其人。
島上兩個民族。希臘人要去殖民化,擺脫英國統治,但土耳其人則願意接受英國人統治。
土族人的選擇也容易理解,因為選擇英國總比歸屬希臘要好。塞島上的土族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希臘吞併賽普勒斯。
二戰後,賽普勒斯成為了名義上的「非殖民國家」,早已力不從心的英國陷入了兩難。
它既想要賽普勒斯獨立、不讓它落於希臘或土耳其的手中,但又想要維持自己統治下的權益,讓賽普勒斯實行自治。
問題是,這兩個目標無法兩全。
讓賽普勒斯自治,就意味著佔人口多數的希臘族會投票將賽普勒斯併入希臘。
這是島上土族人不能接受的,也是土耳其不能接受的。不能接受,土族人就會組織反抗,而且土耳其也很可能會出兵幹涉。希臘自然不會坐視,衝突甚至軍事衝突必然會發生。
所以只要英國放手,島內的土族人與背後的土耳其,就會與島內的希臘族人以及背後的希臘,互相爭鬥,直到不可收拾。
而且,由於希臘族佔島內人口多數,這些希臘族人強烈的ENOSIS情結,會導致,就算英國人不放手,他們也要設法組織反抗,反抗英國的統治,直到脫離英國統治,回歸希臘。
1955年,希臘族人的EOKA(民族遊擊隊)成立,開始在賽普勒斯對英國人進行軍事反抗,英國人被迫在島內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三年後(1958年),土族人的武裝組織TMT(土耳其抵抗組織)成立,開始與EOKA分庭抗禮。
他們的目標,是與希臘族人分割島嶼。
既然土族人少,無法控制賽普勒斯全島,那乾脆就分割,各過各的。
分立的方案,其實並不差。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但這個方案,英國人不能接受。
如果接受這個方案,意味著賽普勒斯這個小島的大部分,會納入希臘的統治範圍。
如果這樣,還不如英國人直接將賽普勒斯歸還給希臘。
那麼,應該問的問題是:
英國為什麼不將賽普勒斯直接給希臘?
一個可能的答案是:希臘不如土耳其可靠。
二戰之後,世界的主要格局是冷戰。
在中東,英國與俄羅斯對抗,有幾個地緣政治的重要節點。
為了保護印度,必須保護住蘇伊士運河。
為了保護蘇伊士運河,必須佔有賽普勒斯。
為了控制賽普勒斯,與土耳其的結盟比與希臘的結盟更重要。而土耳其在賽普勒斯上的底線是島內兩族可以分立、但絕不能讓希臘直接擁有賽普勒斯。
在與蘇俄的對抗上,土耳其一直是英國穩定的盟友。而希臘,二戰還沒結束,就陷入與共產黨的內戰當中。
要不穩定得多。
二戰時,在德軍佔領期間,希臘最大的武裝反抗力量是「民族解放陣線」(EAM,Ethniko Apeleftherotiko Metopo)領導的「希臘民族解放軍」(Ethnikos Laikos Apeleftherotikos Stratos,ELAS),而無論「民族解放陣線」還是「希臘民族解放軍」,都是希臘共產黨(KKE)建立的。
德國戰敗之後,希臘共產黨(KKE)在可以輕而易舉控制全希臘的情況下,最終願意向英國人支持的希臘流亡政府(領導是帕潘德裡歐,Georgios Papandreou)讓步妥協,原因是史達林的指示。史達林的戰略思路是要在二戰後控制德國,所以還不能跟同盟國翻臉,而按照史達林與邱吉爾的協議,希臘屬於英國控制的範圍。
不過,希臘共產黨(KKE)可以讓步,但不願意向帕潘德裡歐政府交出武裝。不願意交出武裝,這一點,希共受了南斯拉夫狄托的影響。所以1944年,希共的「解放軍」在雅典以及比雷埃夫斯 (Pireas)港口地區與帕潘德裡歐的政府軍以及英軍發生了內戰,為了對付希共解放軍,英軍甚至調來了駐義大利的部隊。
在英國的強力彈壓下,1945年希臘各方包括希共籤署了「瓦爾齊薩協議」,規定希共「解放軍」及其它一切準軍事組織必須解散。事實上,在狄托支持下,希共的「解放軍」撤到了南斯拉夫以及阿爾巴尼亞。隨後因為冷戰開啟,1946年這些「解放軍」又重新進入希臘,以「民主軍」的名義,直接武裝奪取政權。
希臘內戰從1946年一直延續到1949年,對希共「民主軍」的致命打擊,不是與希臘政府的軍事鬥爭,而是來自於蘇聯的政治鬥爭。當狄托與史達林關係惡化時,希共不得不在兩者之間作出選擇。最後希共選擇了站隊到史達林這邊。
然而,希共能與希臘政府鬥爭的最大靠山是狄托,史達林並不支持希共的武裝奪權,所以一旦希共放棄了狄托,也就意味著在希臘鬥爭的失敗。
希共在希臘發起的這場內戰,不僅對希臘影響巨大,因此我們後面會談到,也間接的對賽普勒斯的影響巨大。
內戰過後,希臘不僅成了一片廢墟,而且內部的政治對立嚴重,局勢動蕩,還給帕帕多普洛斯(Georgios Papadopoulos)領導的極右翼勢力崛起的機會。
反觀土耳其,二戰期間中立、不參與任何一方,直到同盟國眼看要勝利了,才宣布對德國宣戰。政局一直穩定。而且歷史上俄土關係就不好,不像希臘,儘管希共失敗了,但國內支持共產黨的力量一直不弱。
在希臘與土耳其之間,英國的選擇顯然會更偏向於土耳其。
既然如此,何必在賽普勒斯問題上得罪重要盟友?
所以,儘管島內的基本形勢是佔人口絕多數的希臘族想回歸希臘,英國就是不放手,相反,還想盡辦法打擊、控制。
在這個過程中,希臘族人出現了一個關鍵的政治人物:賽普勒斯東正教的大主教馬卡裡奧斯三世(Mihail Christodoulou Mouskos)。
馬卡裡奧斯三世從主教成為了政治家,得到了賽普勒斯希臘人的廣泛支持。
為了控制馬卡裡奧斯三世的影響力,英國曾一度把馬卡裡奧斯流放到塞舌(Seychelles)去,但馬卡裡奧斯很頑強,輾轉又回到賽普勒斯,並最終成為了賽普勒斯的開國「國父」。
1960年,在各種複雜的鬥爭下,為了賽普勒斯的島內穩定,在英國不肯放手讓賽普勒斯回歸希臘的前提下,同時又不能不安撫希臘族的獨立情緒,最後形成了一個非常彆扭的解決方案:賽普勒斯獨立方案。
三個國家(希臘、英國、土耳其)達成了協議,即《蘇黎世-倫敦協定》。英國讓賽普勒斯獨立,由兩族人組成民主政府、自我管理,英國只對其軍事基地和周圍的少量土地實施直接管理。
協議重點要求賽普勒斯不得與任何國家結盟,這是英國針對希臘的安排。
因為,即使賽普勒斯獨立了,英國還必須繼續掌握賽普勒斯。而只要能穩定控制賽普勒斯,賽普勒斯獨立不獨立,對英國來說意義不大。
希臘,雖然沒能直接獲得賽普勒斯,但畢竟賽普勒斯主要控制在希臘族手裡,希臘可以通過島內希臘人達到控制賽普勒斯的目的。
土耳其,知道賽普勒斯島上的希臘人佔據數量上的極大優勢,但考慮到土耳其現今早已不如過去強大,因此在賽普勒斯上,他們最高的野心頂多是追求島內兩族分立,最大的底線是不能全部歸到希臘。
因此,對於兩族聯合治理島嶼,土耳其也可以接受。
所以,圍繞賽普勒斯獨立的三方協議,是對賽普勒斯有直接控制力的三國之間的三重妥協。
但是,隨後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脆弱的協議。
05 夾縫中的馬卡裡奧斯三世
1960年,大主教馬卡裡奧斯三世在賽普勒斯獨立後當上了總統,而副總統則是土耳其人。
不管獨立前矛盾有多大,土族人與希臘族人現在成了一個國家的國民。
還有一部非常複雜的憲法,條款主要由希臘和土耳其起草。而且,在憲法裡寫明,希臘、土耳其、英國三國是賽普勒斯島「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保證國」,並有權進行軍事幹預以維護。
這部憲法的缺陷很明顯:這是一部外部強加於賽普勒斯島上的約定。兩族之間的合作,是外力下的強行合作。
兩族之間真正的關係,是希族人的EOKA與土族人的TMT之間時有武力衝突的對抗關係。儘管有了憲法,有了同一個國家的身份,兩族人之間的互相尊重、和諧相處,還需要相當的努力才能達到。
憲法裡強行規定的兩族之間對國家權力的分享方案,能不能落實,還需要兩族人都能出現優秀的、懂得妥協的政治家才行。
如果馬卡裡奧斯作為總統,一開始就有優秀政治家的視野,用他大主教、總統的身份與魅力,能超越自身族群立場,推動兩族融合,或許賽普勒斯的面貌會是完全另外一種樣子。
然而,他不是這樣的一個政治家。
即使是兩族共同的總統,馬卡裡奧斯心裡沒有土族人的存在,他還是只把自己當做一個希臘人,一心想著如何讓賽普勒斯抓住機會合併到希臘。
所以,當憲法的權力分享在執行中遇到困難時,他想到的是動用總統權力,對土族人的權利進行一系列的壓制。
還有修憲,重新限定賽普勒斯島上的土耳其人權利。
1963年11月,馬卡裡奧斯的政府提出了13項憲法修正案,直指土族人的權利,並且同時準備好了與土族人的武裝衝突。
希臘族的內政部長準備了一個Akritas 計劃,計劃裡設想,一旦土族人抵抗,就武裝攻擊,短時間內控制局勢,在外部土耳其幹涉之前造成內部既成事實。
這當然立即引爆了賽普勒斯的武裝衝突。
賽普勒斯開始流血。
12月份,賽普勒斯的種族衝突達到了頂點,這就是著名的「血腥聖誕節」。
衝突的結果,死了很多人,土族塞人死了364名,希族塞人死了174名。全島實際上陷入了兩族內戰。土族人退出政府,徹底失去了對馬卡裡奧斯的信任。
直到1964年,聯合國才向賽普勒斯派遣了維和部隊,以鐵絲網、坑道等設施隔離了島的南北,賽普勒斯儼然成了地中海的「巴以局勢」。
馬卡裡奧斯高估了自己對局勢的控制能力,到1964年,賽普勒斯島上事實上已經兩族分治,土族人成立了自己的行政與軍事機構。四分之一的土族人(104個村莊,約25000名),在原來混居的村莊裡遭到殺戮後就逃離村莊,搬進了土族人聚集的飛地。
在島內兩族之間武力衝突不斷的情況下,土耳其多次想直接幹預,即使不能完全控制賽普勒斯,至少也要實現土耳其最初的想法,即支持島內的土族人與希臘族人分島而治。
在冷戰的大背景下,土耳其擁有非常強的優勢地位,去推動英美同意它的方案。
20世紀60年代,美國所帶領的北約和蘇聯所帶領的華約已經開始了激烈的「冷戰」,這就使得土耳其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國家。
土耳其溝通了歐亞大陸,不論是十字軍東徵、「大航海」還是「冷戰」,它都具備重要的地理位置。
所以,為了解決島內的兩族武裝衝突,美國和英國秘密決議,希望賽普勒斯能夠分區而治,這樣會穩定土耳其繼續滿足於北約中的地位,而不會被蘇聯所爭取。
而反觀馬卡裡奧斯,他不僅在兩族關係的處理上犯了大錯誤,而且在冷戰局勢裡,事實上也站錯隊了。
明知道賽普勒斯這個小國家,夾在在地緣政治的複雜棋局裡,卻錯估了自己的力量,想用希臘族立場強行控制賽普勒斯島,最終葬送了賽普勒斯的未來。
他所依賴的希臘,在內戰過後,自身政局一直不穩定。暗殺,騷亂,不絕於縷。1967年,極右翼的帕帕多普洛斯(Georgios Papadopoulos)更是發動了政變,攫取了希臘政權。
希臘的政變以及軍政府的出現,讓馬卡裡奧斯十分尷尬。他孤注一擲在島內對付土族人,想的還是讓賽普勒斯回歸希臘。
可是,和當時多數希臘人的立場一樣,他討厭帕帕多普洛斯,討厭這個曾為納粹勢力服務過的軍官,當然也就不能接受賽普勒斯回歸到帕帕多普洛斯統治的希臘軍政府裡。
既不能回歸希臘,又因為1963年的修憲與土族人關係破裂,與土耳其關係破裂,把島內形勢弄的一團亂,馬卡裡奧斯這位賽普勒斯國父,在執政的這數年裡,治理成績一塌糊塗。
而且他和英國關係也極差。在冷戰背景下,馬卡裡奧斯與蘇聯交往甚密,他甚至呼籲蘇聯對他的支持,同時在賽普勒斯設法制約北約,並接受了賽普勒斯共產黨(Akel)的支持,而且還是所謂反帝的不結盟運動的急先鋒。
這樣的政治人物,英國、美國如何能喜歡?
1963-1964年在位的英國首相Sir Alec Douglas-Home稱他為「一等一的惡人」(stinker of the first order),美國的國務院官員在1964年的一封電報裡稱他為「披著牧師衣服的狼」(wolf in priest’s clothing)。
華盛頓圈更是將他比做「地中海的卡斯楚」。
1967年的希臘政變,給馬卡裡奧斯出了大難題,當然,同時也給他提供了一個轉變的契機。
希臘不可依靠,土耳其又因為有英美支持,堅決要幹涉島內事務,偏偏無法抵抗,所以只能設法尋求島內和平,與土族人重歸於好。
他開始意識到,在島內對待土族人的方式不妥當。既然絕不能回歸到被軍政府控制的希臘,那就從善待土族人開始吧。
從島內民眾支持的角度,他也還有機會。1968年的選舉,他再次以96%的支持率再次當選。這次獲勝後,他打算用自己的魅力與影響力,說服希臘族人放棄ENOSIS,放棄回歸希臘,開始認認真真的與土族人一起建設自己的獨立國家。
當選總統的同一年,他也發起了與土族人領袖拉烏夫(Rauf Denktash)的和談。
搞笑的是,因為他立場轉變,放棄回歸希臘,現在是他的祖國希臘不肯放過他了。希臘軍政府開始策劃各種針對他的暗殺、政變。總算他命大,數次逃離危險。
最危險的一次是1970年3月份,當時馬卡裡奧斯的直升機在軍政府支持的暗殺行動中被擊落,結果他居然奇蹟般地從殘骸中走了出來,沒有受到傷害。
在一次次來自希臘的襲擊中,馬卡裡奧斯儘管還對全島有控制權,但兩族和談、國家獨立成長實際上受到了很大阻擾。土族人以及土耳其,並沒有從根本上信任馬卡裡奧斯。
當然,說起來,土耳其對希臘的提防之心依然是最大的。
1973年,在躲過危險的政變與暗殺之餘,馬卡裡奧斯再次當選為賽普勒斯總統。
但是,賽普勒斯的局面惡化,在希臘軍政府的惡意推動下,也終於到了臨界點。
1974年7月15日,國民警衛隊中的希臘軍官在雅典的指示下,發動了反對馬卡裡奧斯的政變,尼克斯·桑普森(Nikos Sampson)接管了賽普勒斯。總統府遭到猛烈轟炸,但馬卡裡奧斯僥倖逃脫。他逃到帕福斯,然後從英國的亞克羅提利空軍基地飛往倫敦的安全地帶。
| 馬卡裡奧斯三世(左)與甘迺迪(右)會晤,這位政治家被賽普勒斯人稱為「國父」,執政期間一直遊走於各大勢力間,試圖給賽普勒斯以獨立存活的機會。
希臘的行為觸怒了土耳其。
政變5天以後,土耳其第一次派兵從北部入侵賽普勒斯,一舉佔領了全島3%的面積。
入侵兩天,聯合國安理會召開停火會議。
在入侵三天後,賽普勒斯新政權崩潰,政變領導人桑普森辭職,賽普勒斯的眾議院主席Glafcos Clerides代理總統,直到1974年12月馬卡裡奧斯回來。
英國調停,按照賽普勒斯建國時憲法規定,在日內瓦召開了三保護國(英國、希臘、土耳其)會議。
此時,國際輿論普遍同情土耳其。因為希臘發動賽普勒斯的軍事政變,目的是為了強行改變馬卡裡奧斯不願意加入希臘的做法。
但塞島上的土耳其人口並不願意。
但是,接著,土耳其居然又開始二次入侵。
因為有英美支持,土耳其毫不客氣,既然都派兵了,索性一步到位,讓島內形勢直接演變為兩族分立吧。也別考慮啥聯合建國的事情了。
於是,土耳其按照1:2的比例,直接擴大入侵面積,為佔塞島人口五分之一的土族人,佔領了塞島37%的面積。
當然,土耳其佔領的這片地區是塞島最富裕的區域,GDP是賽普勒斯的70%。
這次入侵,遭到輿論的嚴厲譴責。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一致通過決議,要求土耳其從賽普勒斯撤軍。
土耳其拒絕了。
土耳其入侵後的一個月內,在35,000名土耳其軍隊的強制之下,塞島上兩族實現了強制的分治。約有165,000名希族塞人逃離或被驅逐出塞島北部,與此同時,希族人控制的區域,有45,000名土族塞人向相反方向遷移,遷移到土耳其佔領區。
小小一個島嶼,成千上萬的居民流離失所。
唯一能阻止土耳其的美國,卻選擇了袖手旁觀,因為美國相信,只要不讓蘇聯有控制賽普勒斯的機會,一定的犧牲是有利的。
| 1974年七月,土耳其進攻賽普勒斯,名為「阿提拉行動」。
即使馬卡裡奧斯回到了塞島,也無力回天。
儘管1967年以後他做了些彌合兩族的事情,但土族人對他始終沒有信任。而在外部,不僅僅是希臘的軍政府想除掉他,英國、美國、土耳其也對他並不信任。
基辛格甚至這樣認為:賽普勒斯的緊張局面,絕大部分都是馬卡裡奧斯造成的。
1964年,聯合國為了維持島內和平,在首都尼科西亞劃定了一條 「綠線」,土耳其入侵後,這條綠線就變成了一條180公裡長的聯合國控制的邊界,橫跨整個島嶼的寬度。
賽普勒斯,一分為二。
在南北賽普勒斯之間,是一道滿是鐵絲網、障礙物和聯合國維和部隊的長長的邊界線。
直到今天。
1977年2月,馬卡裡奧斯與賽普勒斯島的土族領導人拉烏夫籤署了一項協議,協議裡設想,未來賽普勒斯如果再度重新統一,將是一個兩族分治的邦聯體系。
這份協議,說明馬卡裡奧斯實質上接受了失敗,實質上承認了1960年建國的兩族共治的統一國家已經無法挽回。
今後,賽普勒斯就算再度一統,也將是一個頂著統一國家名頭的分治體系。
1977年8月3日,馬卡裡奧斯因心臟病突發意外去世,享年63歲。
他去世之時,突然天降暴雨,希族人的報紙稱:這一不尋常的事件證明了希臘的一句古老諺語,即當一個好人被埋葬時,連上天也會流淚。
然而,一家土族人的報紙卻說,這場不期而遇的大雨證明了土耳其的一句古老諺語,即當一個惡人被埋葬時,上天會敞開來洗刷他的惡行。
他死後,留下的國家,依然兩族分裂、對立。
1983年,土耳其在北賽普勒斯成立了共和國,與南部的賽普勒斯共和國相對立。
這個共和國,自誕生以來,只有土耳其一個國家承認。
賽普勒斯,本該是一個享受各文明帶來福祉的小島。
可是,在公元前2000年到如今的4000年間,它幾乎是歐、亞、非三洲,各大國相博弈的犧牲品。
大國將自己的意志賦予賽普勒斯,或是直接地,如希臘、土耳其、英國;或是間接地,如美國、蘇聯、歐盟。
曾經美國和俄羅斯(包括蘇聯)的矛盾、美國和歐盟的矛盾、東正教和天主教的矛盾、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矛盾、希臘和土耳其的矛盾、俄羅斯和土耳其的矛盾、希臘和其他歐盟國家的矛盾等等,這些都投射到了賽普勒斯這個小島上。
與此同時,近代以來主權國家的出現和種族運動也影響了賽普勒斯人,他們繼而塑造了現在的這兩個對立的國家,分裂了島嶼。
土耳其鼓勵移民北賽普勒斯,希臘人組成的南賽普勒斯則向全世界開放移民政策。
究其根本,在於賽普勒斯從來就沒有屬於自己的國家意識、民族意識和屬於自己的文化傳統。他們的文化是希臘文化,他們的宗教是希臘的宗教。他們的國家意識在於使自己變成希臘的一部分。
但賽普勒斯從未如願以償,或許在未來也不會。
賽普勒斯走向了現代民族-國家的不歸路。一旦賽普勒斯島上的希臘人和土耳其人拔刀相向,他們就陷入了分裂和無端的戰爭中。
在大國看來,賽普勒斯是一枚必要的棋子。可對於賽普勒斯來說,大國的博弈、民族國家的興起、主權的追求為他們帶來的都是鮮血。
在這樣的背景下,賽普勒斯的未來仍然堪憂。
賽普勒斯會統一嗎?它會找到它真正的自我意識,還是會繼續被動接受大國的擺布?
也許,唯有時間能告訴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