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優衣庫KAWS聯名款引發的搶購人潮,反映出年輕人對於潮流品牌的無限狂熱。潮牌文化從小眾的亞文化,逐漸發展為受青年群體熱捧的流行文化,潮人正在匯聚成人潮。人潮洶湧,這其間是對潮牌文化的理性追逐,還是迫於群體壓力下的盲目跟風?購買潮牌,是應控制在消費能力以內,還是任由購買慾的驅使?潮牌是審美和品味的寄託,還僅僅是虛榮的填充?
2019年6月11日傍晚,北京,三裡屯太古裡商區人潮湧動,廣場的電子屏廣告來回切換不同的服飾品牌廣告。6月3日,優衣庫與街頭藝術家KAWS合作的聯名款T恤在多個城市專賣店被搶購一空,瘋狂的搶購者擠破大門,甚至扒下模特身上的樣品。網友戲稱其瘋狂場面堪比電影中的喪屍大戰。從事廣告業,並準備把經營買手店作為副業的景帥當天正在出差,但仍不忘讓妹妹幫他搶購一件,當他再回北京時,三裡屯優衣庫門店外依然還有為買T恤而排起的隊伍。
一件T恤引發的瘋狂,折射出成長於消費時代中80後、90後、00後年輕人對於潮流品牌的熱衷,他們用品牌消費來建立身份認同,通過潮牌和奢侈品傳達他們對時尚的理解和品位,鍾情用物質去構建自己的審美體系與個人世界。
6月3日,北京三裡屯太古裡優衣庫店,KAWS聯名款T恤經過瘋狂搶購後,剩下的其他款的T恤凌亂地堆放在一起。景帥回憶起「入坑」潮牌是在高三那年,在那之前,他覺得潮牌就是花裡胡哨的行頭而已,對風格沒有理解和認同感。之後偶然在專賣店試了一套潮牌服裝,看到在鏡子前面煥然一新的自己,朝氣又個性,他覺得這才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樣子。
起初還是學生的時候,景帥在買衣服時還是會理性消費,以夏天T恤為例,500元以上就不予考慮。而工作四年以來,只要是喜歡就難以克制購買慾,偶爾甚至會用花唄或信用卡超前消費。
景帥在工作之餘喜歡在三裡屯逛街,目前準備開一家潮牌買手店,品牌定位和渠道已準備就緒。景帥對於年輕人的購買力有信心,認為只要店開起來肯定有可觀的盈利。年初,景帥在公眾號抽到了Adidas Yeezy的一款新鞋的購買資格,但是需要到商場排隊購買。起初景帥對Yeezy系列的鞋並沒有太大興趣,只是抱著嘗鮮的心態。在發售當日,他早上七點就在商場排隊,得知標價2599元時,他有些遲疑:「是否真的好看又適合自己?」至少這雙鞋還沒有到讓他心甘情願掏腰包的地步。但購買名額只有50位,自己排在第47位,看著大排長龍的人群,想到如果自己不買,多的是人想要買。「買!」因為這個原因,景帥最終打開了手機的付款碼。
對於受人熱捧的潮牌產品,外界的評價往往呈現出兩極分化的局面。潮牌的忠實擁躉對其喜愛不已,而也有不少人表示對於潮牌的設計完全欣賞不來。潮牌和奢侈品真的好看嗎?這是很多人都會產生的質疑。景帥以他買到的Yeezy鞋為例,他會反覆打量新買的鞋,「從不好看到好看的過程是很微妙的,在外界的刺激下,關注度變高,購買之後大家會在網上關注這款產品,看廣告中模特的搭配,會產生一些主觀感情在裡面,越看越好看」。
「但審美不光是看好不好看,沉穩和質感同樣也是衡量的重要標準。」 景帥隨即補充道,「潮牌是一種文化和態度,不能光看表象。」
穿潮牌的學生族從高中退學的小飛(右一)目前在一家酒吧學調酒,他近期目標是拿到調酒證,未來想開一家酒吧。還未成年的小飛還沒辦法自己賺錢買潮牌,所有的潮牌均是自己挑選好後由母親付款。上個月才從高中退學的小飛在一家酒吧學調酒,17歲的他身穿一身潮牌,在學員人群裡尤為打眼。
「其實在初中我的成績很好也很努力,但一次考試失利讓我很失落,再加上花了很多時間在穿著打扮上,成績開始下滑。」小飛回憶起最初接觸潮牌的時期,「學校安排穿校服就是為了防止攀比心理,但依然沒有辦法改變,那個時候班上百分之七八十的同學都流行穿AJ等品牌的潮鞋,很多家長擔心自家孩子產生自卑心理,也不想就這樣被比下去,於是大家就都穿上了潮鞋。」談及自己的擇友觀念,小飛顯得坦率而直接:「如果有一位穿品牌和沒穿品牌的兩個人在我面前,我會選擇前者做朋友,有相同的審美才像是同一個圈子的人。」
農村出身的母親習慣節儉,但在小飛的穿著上毫不含糊,換季時總是提醒著小飛買衣物,然後幫他埋單。
讀高中二年級的小海(左)除了周末兼職,每天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的花費不超過七元,每月積攢下的錢還是不夠買自己喜歡的潮牌。最近他做了一頭髒辮,引起父母的不滿,學校管制嚴格,無奈之下將髒辮紮起。相形之下,小飛的高中同學小海就沒有那麼幸運,同樣喜愛潮牌的他只能通過開源節流的方式來達成自己的消費目標。周六日小海會在麥當勞兼職,一個月賺1000元左右,再加上節省出父母給的生活費,如果還不夠就再找些理由向父母要一些,東拼西湊每個月還是能湊足買一件潮牌的錢。
「身邊的同學都穿潮牌,好像都很有錢。」小海說,「現在網貸平臺渠道這麼多,想要有錢買品牌也不是什麼難事。」
從取悅他人到取悅自己「現在的小朋友(95後、00後)還是更喜歡美國潮牌,大logo走在街上更容易讓別人認出,或者說穿著什麼一定要讓人知道,高中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不能全然說是虛榮心作祟,年輕張揚是那個年齡的特性,大家都想穿出自己的個性。」牛芊說,「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態也在發生變化,美國潮牌傳遞前衛的青年亞文化是很多年輕人追求的態度,日本潮牌的低調則契合了自己的想像和自我認知。從取悅他人到取悅自己,追逐日潮僅是滿足自己的愉悅感。」
無論是紡織工藝還是設計理念,比如面料選擇埃及棉還是海島棉,服飾中的每一個小細節的背後都有淵源,日本潮牌能感受到製作過程中的匠人精神,牛芊說這些細節給生活帶來很多儀式感,並影響到生活的細枝末節。
除去日常開銷,已經工作六年的牛芊購買潮牌的花費超過收入的一半。「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忍不住要買。」對於牛芊來說,他覺得錢沒有了可以再掙一模一樣的鈔票,但喜愛的潮品,尤其在限量的情況下,一旦錯過就很難再買到了。在他看來,現在的「小朋友」的購買力同樣也很強,他們這一代的父母大多數是70後、80後,條件相對更優渥,購買力自然不成問題。
小飛將隨意將衣櫃和鞋櫃的衣服鞋子攤開,這只是很少一部分。最早母親會為他挑選一些衣服和鞋子,但他都不喜歡,之後自己會在在潮牌官網或者找海外代購上挑選。「衣服每天都要穿,通過服飾將文化傳遞,表現自我,是最靈活便捷的方式。買潮牌就是買自我認同,買符合自己身份的品牌。」在潮牌創始人吳威看來,追隨潮牌的人群逐漸呈低齡化的趨勢,曾經潮牌作為小眾的街頭文化、亞文化正向主流文化轉變。美院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後吳威在杭州創立了自己的潮牌,短短五年先後和阿里巴巴、當代藝術家聯名合作,推出潮牌系列產品。
「只要品牌定位和價值觀導向沒有問題,國內潮牌的趨勢一定是越來越好的。」吳威看好國潮的發展前景。儘管與國外相比,國內潮牌文化發展滯後幾十年,無論是文化沉澱、產品工藝還是推廣力度上,都有非常大的差距。從2013年至今,是國潮品牌迅猛發展的時期,尤其在近幾年,無論是在設計理念上大換血的以李寧為代表的老品牌,還是以黑馬姿態闖出來的新品牌,都摸索出了屬於自己的國潮發展之路。國內潮牌逐漸被潮人們認可,消費者對本國設計製造的潮牌更加自信,穿國潮不再會讓潮男潮女覺得「沒面子」。
在國潮興盛,越來越多的人熱衷潮牌的當下,一些廠商也從中嗅到「商機」,生產出仿冒品牟取暴利。即便是景帥這樣身經百戰的買手,也難以避免看走眼的情況發生。而一些不具備足夠消費能力,卻不甘落伍的年輕人,通過購買價格相對低廉的高仿潮品來躋身潮人之列,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小海說起自己追潮牌的起因是喜歡的女孩熱衷潮牌,為了她才開始變「潮」。就像小飛說的一樣,不一樣的審美怎麼會是同一個世界的朋友呢?他們都不想做潮流時代下的淘沙。
景帥(廣告公關,26歲)對品牌要求很高,喜歡購買不同的奢侈品和潮牌單品,如何穿搭成為一大樂趣。
帽子:280 元
上衣:13000 元
褲子:220 元
鞋子:2599 元
手錶:5300 元
包:43500 元
木木(學生,24歲)剛從海外留學回國,熱衷奢侈品,打算工作後也會不定期買奢侈品犒勞自己。
上衣:6000 元
褲子:2000 元
墨鏡:2000 元
包:9000 元
Adrien (彩妝博主,20歲)穿衣風格偏復古風,喜愛日本品牌,經常去日本淘貨。
上衣:4000 元
Talking樹(視頻博主,32歲)熱衷潮牌,家中收藏了各種限量版的潮鞋。在抖音上經常與粉絲互動交流潮牌穿搭心得。
髮帶:980 元
上衣:119 元
短褲:1199 元
手錶:90000 元
包:1850 元
三裡屯太古裡的一名服裝模特。
芝敏(學生,22歲)喜愛潮牌以及明星原創潮牌,父母也會買手錶和手鐲等奢侈品送給自己。
上衣:4500 元
裙子:3700 元
包:9000 元
鞋:2900 元
項鍊:3700 元
手錶:90100 元
手鐲:91013 元
Yinu(音樂人,29歲)主要花費在做音樂上,偶爾會買潮牌,但買過的品牌通常記不清名字。
髒辮 :3000 元
墨鏡 :1280 元
耳環 :200 元
背包 :1807 元
鞋子 :1399 元
菲繁(私人形象顧問)作為形象顧問,在穿衣打扮上更喜歡明亮簡潔的風格,但簡潔不意味簡單,包、手錶和鞋都要更講究。
包:2000 元
手錶:5000 元
鞋子:5000 元
李宏翔(職業畫家,31歲)偏向選擇性價比高的潮牌,選擇的衣服價格都很親民。
上衣:499 元
張曉(藥店店員,24歲)喜歡購買淘寶原創品牌,價格親民也能穿出自己的個性,通常消費水平會控制在自己可接受範圍內。
裙裝:1000 元
丁丁(網絡運營,23歲)鞋子:5000 元
上衣:2300 元
短褲:3500 元
包:2000 元
小雨(學生,16歲)在香港讀高中,熱衷各類潮牌和奢侈品。
包:9240 元
鞋:5000 元
財新周刊顯影欄目版面圖、文/財新記者 蔡穎莉
圖片編輯/杜廣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