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於藍:苦樂無邊讀人生

2020-12-26 央視網

​緬懷於藍:苦樂無邊讀人生

原標題:

熬過了寒冬,看盡了滿城春花,6月27日21:07,在北京一個並不寧靜的夏夜,著名表演藝術家,觀眾心目中「永遠的江姐」——於藍,還是去了,享年99歲。「同志們,永別了……」《烈火中永生》中江姐的這句臺詞,仿佛也成了於藍的告別。

多年前我的一位同事有幸採訪過她,他說自己永遠忘不了那天下午於藍老師爽朗的笑聲,和提起與愛人田方相戀那段故事時臉上泛起的少女似的嬌羞。

從影七十餘年,她塑造了多位革命者形象,而傾注最多心血,也是支撐了她一生信仰的角色,是「江姐」。江姐深深影響了她,觀眾也像愛戴江姐一樣敬愛著這位老藝術家,生前她常說:「直到今天,我無論走到哪裡,都要被人認為是江姐。」

於藍的一生,遭遇了大時代下的顛簸流離,與至親的生離死別,以及癌症等病痛的折磨,可是,在兒子田壯壯眼中,母親內心總有「那麼多燃燒的東西」:「他們這一代人有信念,她始終堅持著那個信念,對生活沒那麼多懷疑成分。擁有信念的人是最堅強的。」

△[文化十分]文化大家 於藍:紅心塑造英雄 真情哺育兒童

 電影《烈火中永生》中有這樣一幕:

在陰暗的牢房裡,被施以酷刑的江姐昏了過去,一盆冷水將她潑醒。一名國民黨軍官咬牙切齒地逼供:「不說,不說再釘,十個手指頭都釘上。」

「你釘吧,竹籤子畢竟是竹子做的,共產黨的意志是鋼鐵。」江姐面不改色。

「今天我要打垮你這個意志。」被逼急了的國民黨軍官跳腳發狠道。

「頭可斷,血可流,共產黨員的意志你是永遠打垮不了的。」

18歲入黨,飾演江姐的於藍是一名有著81年黨齡的老黨員。再過幾天就是黨的生日,她沒能等到。去年,她還在文章《像江姐那樣忠於黨》中寫道:「我已98歲了,行動有些不便,熱切地期盼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實現。」

她還憶起1939年2月入黨的那個夜晚,在延安一座山上的窯洞裡,油光閃閃地映著牆上鮮紅的黨旗,黨旗下是用毛筆書寫的入黨誓詞,她的心狂跳著,血液在周身激動,她和十幾位抗大同學莊嚴地舉起了右手緊握拳頭,跟隨指導員發出最衷心的誓詞:「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持執行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

那時的於藍,形容自己像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每天歡笑蹦跳。 她認為共產黨員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一度擔心自己不夠格。 一年前,她剛剛來到延安,這裡曾是無數文藝工作者心嚮往之的革命聖地。 在於藍的印象中,「一切都是那麼簡陋,一切又都是那麼熱乎乎的」。

來到延安幾天後,於藍被發了一張表格,要求填上個人信息。當她拿起這張紙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兩邊各有一行醒目的鉛印字,一邊是「中華民族優秀兒女」,另一邊是「對革命無限忠誠」。

「一下子我的眼睛熱了起來,一切不愉快瞬間消失了,一股高尚的感情激蕩著我的熱血,我們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我們僅僅是走了一千多裡路,僅僅受了一點點苦,可是,我們卻被視為祖國的優秀兒女。我感到自豪,人格受到尊重,我感到自己第一次成為真正的人!」

1940年,因為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於藍被調到魯藝實驗劇團當演員。雖然於藍從小愛看戲、看電影,喜歡讀書,不僅讀中國的古典名著《鏡花緣》《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儒林外史》《聊齋志異》,像託爾斯泰、屠格涅夫、莎士比亞、哈代、歌德、狄更斯等作家的著作,都曾粗粗讀過,這些作品陶冶了她的思想感情,也初步培養了她的藝術鑑賞力。

只是於藍在思想深處還是希望學習理工科,將來可以當一名工程師修橋築路報效國家,而當時的延安沒有這樣的學校。她就想,那就先去魯藝「玩」兩年吧!

可她在魯藝上的第一課就是,「表演可不是玩兒,這是一個戰場,你就是要死在舞臺上」。為什麼要死在舞臺上,於藍不能理解。

隨著思想上的不斷進步,於藍才明白原來文藝工作也是宣傳和戰鬥的工具,文藝可以喚醒民眾參加抗日鬥爭,演戲也是幹革命。

她在自傳中欣喜地寫道:「以前看電影的時候,我常常幻想著,假如世上能有一座穿著藍布旗袍和學生裝的電影廠,沒有金錢、世俗的汙染,那我就會投身於它,當時認為這是夢幻而已,但有一天我真的穿著布衣和草鞋走進了這藝術殿堂。」

耄耋之年回望這段革命經歷,於藍感慨道:「我比江姐幸運多了啊。她是地下黨,在敵人的白色恐怖下工作;我在革命根據地,有八路軍保衛著我們。」

於藍一生面對的病痛,常人難以想像。 她每次過安檢的時候,金屬檢測儀都會響。 她會略顯尷尬地向安保人員解釋,自己做過手術。九次大手術, 並沒有在於藍臉上留下苦澀的痕跡,她看上去總是精神矍鑠、神採奕奕,只是她的腰再不能挺直,行走也愈發遲緩。
△2005年,在《藝術人生》欄目後臺化妝間,於藍老師笑著調侃,「我是鋼鐵做成的」。嬉笑間,讓人聯想到江姐的那句經典臺詞——「共產黨員的意志是鋼鐵」。

1971年,50歲的於藍從屋頂上摔下來,不僅臉摔傷了,還落下了嚴重的腰傷;大概20年後,於藍做了一次脊椎大手術,釘進去6到8個鈦鋼釘子;80歲高齡,她的膝蓋骨被取出,以金屬的人工關節替代,此後雙腿一直站立不直。 上世紀60年代,於藍做了子宮摘除手術;1978年,57歲的於藍又被診斷出乳腺癌。當時她和武兆堤、丁一山三人準備將話劇《陳毅出山》改編成電影。武兆堤、丁一山得知她的病情,為她擔憂,於藍反過來安慰他們:「有陳毅的保護,上天不會這早收走我呢!」在等待手術時,她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陳毅出山》籌備拍攝中。一個月後,醫生分兩次給於藍做了乳房全切術。

她的手也是殘缺的,右手無名指缺了一小節。60歲時,於藍接下了創建兒童電影製片廠的重任。那一年寒冬,於藍拉辦公室的門把手開門,誰知門弓突然斷了,門瞬間回彈,她只覺得手有些疼,右手無名指無端流了許多血。待反應過來,才發現無名指的一小截黏在了門把上。一旁的同事嚇壞了,哭著幫她把手指包起來後送到醫院。醫生說再植的感染風險不小,而且術後必須休養二十多天。於藍心想,此時剛建廠半年多,工作正是緊張的時候,哪有時間住院;而且自己又不是彈鋼琴的,不接也罷。

她把斷指用紗布包了包,扔進了廢棄桶,只縫了幾針後便回去工作了。多年後她笑言,那時候扔了太可惜,應該把斷指留下來做個紀念也好。

每每談起這些傷病經歷,於藍平靜得如同只患了場普通的感冒。

「和江姐遭受的酷刑相比,我這點事算不得什麼。」她已經習慣將江姐作為自己人生的參照系。

然而,比起身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打擊來得更為沉重。上世紀70年代,於藍的哥哥去世,緊接著愛人田方也因患肝癌離世。「從此就剩下我一個人面對世界。」「我這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就是失去了他。」

四年後,她自己也被查出了癌症。

她沒有反覆咀嚼或沉溺於痛苦。長年密集的工作讓於藍一刻也不得停歇,演戲,籌拍電影,建廠……她說:「我願意我自己的生活是充實的,是永遠有內容的,我永遠是在追求一個什麼東西,要達到一個什麼目標。」

即便是80歲後正式退休,每日深居簡出,她的生活依然過得充實。北京電視臺曾跟拍於藍老師的一天:

早上6點半起床,到樓道裡鍛鍊身體; 吃早點,看早間新聞; 休息片刻,開始作畫; 吃午飯,午休; 下午出去散步,曬太陽; 回家練書法,看報紙,看新聞聯播。 田壯壯為她請了一個保姆,但力所能及的,她都堅持自己動手。 她說:「人要積極生活,要選擇美好的,選擇光明的,不能夠選擇殘廢的。 」

樸素的老房子裡承載著她過往無數美好的回憶。在10平方米左右的小客廳裡,朝陽的窗臺上放著一個魯迅的雕塑,牆上掛著一張她在《烈火中永生》中飾演江姐的劇照;還有周恩來總理接見她的照片,照片上周總理正指著她向別人介紹:「她演了一個好媽媽!」周總理所說的「好媽媽」,是於藍在銀幕上塑造的另一個革命女性形象——《革命家庭》中的母親周蓮。

在臨窗一面的書櫥玻璃上,掛貼著丈夫田方的生前照片。這裡處處都是她與愛人田方相愛過的痕跡。田方在電影《英雄兒女》中飾演王文清,延安文藝座談會合影的時候,他就坐在毛主席旁邊。兩人相守了三十餘年。田壯壯曾經透露,父親去世四十多年後,每逢父親的生日忌日母親都會去掃墓,年年如此,沒有一次例外。

不愛開車的田壯壯每逢周六,會為母親當一天司機,載著母親去哥哥家一起過周末。含飴弄孫,拿出自己的書畫作品讓家人品鑑,這是於藍「晚年感到最可心、最快樂的幸福時刻」,「我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年齡,也好像淡漠了世間曾經帶給我一切一切的悲苦和憂傷」。

她還保持著年輕時愛閱讀的習慣,讀的大多是歷史與現實性較強的書籍,特別是與自己過去的經歷有關而自己又不十分清楚的,她堅信好書能使演員開闊視野,豐富生活和內心。

雖然大半生都是從事電影相關的事業,但如今她卻很少去電影院看電影,「現在的電影都是財產問題、愛情問題了,我不關心,要是以前戰爭題材的影片我自然就關心了」。

「我很奇怪,我還是生活在過去的年代裡,比如在感情和愛好上。」

2009年,第二十七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現場,88歲滿頭華發的於藍被授予終身成就獎。她被攙扶著上臺,激動得一時語塞。末了她背誦了激勵了一代人的保爾·柯察金的話作為獲獎感言:

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

1991年春天,於藍來到江姐的老家四川自貢。江姐生前的住處已被燒毀,只剩下斷壁殘垣,帶著被火燻烤的黑色。她兜兜轉轉看了一圈,伸手觸摸著那堵破敗的牆,又朝著遠處一層層嫩綠的梯田凝視了一會兒,一時間淚眼婆娑。

她對同行的摯友朱小鷗說:「其實所有革命的偉績、犧牲、崇高都是江姐做的,然而今天,人們把對江姐的愛給了我。我不能愧對大家,不能有任何一點玷汙江姐的東西。」

1965年,電影《烈火中永生》上映,無數觀眾被江姐這一人物打動,他們紛紛給於藍寫信,向她表達敬意。於藍至今記得上世紀末,她曾在江姐生前活躍過的重慶沙坪垻鬧市中,站在聯歡的舞臺重讀江姐的誓言,臺下觀眾感動得熱淚盈眶。

因為角色形象實在深入人心,在幾代觀眾心裡,江姐幾乎成了於藍的代名詞。於藍認為這是屬於一個角色的榮譽,自己不僅形象上不太像江姐,而且江姐這麼崇高的思想境界她也無法企及:「主要是烈士本身的事跡感動了人、教育了人。並不是我這個演員多了不起。」

她一度不敢回頭看這部片子,因為總覺得自己沒演好。

尤其是影片中江姐與雙槍老太婆見面的那場戲。當時江姐剛剛失去了心愛的丈夫,她強忍著內心的悲痛,不敢在年輕的革命同志面前哭,怕引起恐慌。夜裡,她偷偷裹在被子裡壓著嗓子哭。雙槍老太婆對江姐來說,就像母親一樣親密。所以,當雙槍老太婆勸慰江姐的時候,於藍認為江姐應該把壓抑已久的情感宣洩出來,這樣的表演才更真實。只是當年於藍並沒有想到這裡,那場戲她只是忍住眼淚,目光堅定地說:「不應該含著眼淚鬧革命。」

雖然有很多遺憾,但對於影片最後一場戲,於藍很滿意。當江姐被敵人從牢房裡押出去時,她面色平靜,心中充滿光明和希望:「同志們,永別啦……」隨後和戰友許雲峰相互攙扶著走向刑場。

△《烈火中永生》劇照:江姐和戰友許雲峰相互攙扶著走向刑場

一位演員與自己塑造的某個銀幕角色精神氣質契合,並不新鮮;將自己的生命融入角色,時時以角色的標準和要求為人處世,似乎並不多見。畢竟大多數演員都在努力尋求突破,爭取不停留、不受困於塑造過的任何一個角色,認為只有遊刃有餘地駕馭經歷、性格、精神氣質完全不同的人物形象,才稱得上是一位了不起的演員。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中國電影史研究學者李道新,在接受《光明日報》採訪時談到自己童年觀影體驗中,記憶最深的一次就是40餘年前在湖北農村看露天電影《烈火中永生》。從事電影研究後,他一直在思考為什麼觀眾會把江姐當成於藍、把於藍當成江姐。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角色因其創造者而變得生動美好,角色創造者也因角色本身而被賦予了特別的光華。事實上,於藍自己也會不斷地以江姐的言行和境界來要求自己。」

在《烈火中永生》籌備階段,於藍拖著懷孕的身子,與導演水華帶領創作小組去了北戴河、重慶、成都、貴州等地,接觸在那個時代裡進行鬥爭而還倖存的共產黨人,從中了解了很多翔實材料和感人事跡。歸來後,於藍和同伴記錄整理出近20萬字資料。於藍視其為珍寶,一直藏在家中。

1971年從屋脊上墜落的那次意外,於藍摔破了臉,嘴唇下縫了五針。恢復後雖然看不出傷痕,但面部神經受損嚴重,會有不自覺抽搐。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於藍知道失去了做一個演員的資格。1974年拍攝完《偵察兵》後,她告別了心愛的演藝事業。

出演的電影總共不超過10部,沒能塑造出更多的銀幕形象,成了於藍永遠的遺憾。此後她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中國兒童電影事業。

2003年,闊別銀幕20多年的於藍出現在電影《25個孩子一個爹》中,飾演了一個戲份很少的小角色:妞妞奶奶。雖然戲不多,卻催人淚下。於藍接下這個角色,是因為這個電影的籌拍是一次慈善募捐行動。於藍覺得自己還有用,不應該太愛惜自己。

她答應零片酬參演,順利演完後劇組非塞給她兩萬塊錢勞務。於藍沒揣到家,就把錢全捐給了吉林白山孤兒院。2005年於藍在《藝術人生》節目中回想起這件事,呵呵地笑道:「這是我這輩子拿到最多的錢,我從來沒有拿過兩萬塊。」 

1999年的一個冬日,於藍在早市上挑選獼猴桃,旁邊一位老人認出了她,熱情地湊上去幫她一起挑,還執意送她回家。這位影迷對於藍的評價讓她再次嘗到創作的幸福: 

我最喜歡你的兩部戲,一部是《龍鬚溝》,可以用一個『真』字來表達;另一部就是你演的江姐,可以用一個『魂』字來表達。

於藍在電影《龍鬚溝》中飾演潑辣的程娘子,在藝術表現上足以媲美江姐。只是這個角色不僅與江姐相差甚遠,距離於藍的生活更為遙遠。

當年10月演員們開始深入生活,次年4月才開始投入拍攝。為演好「程娘子」這個角色,於藍懷著田壯壯,走得腿都腫了。她去過好多大雜院,結識了許多善良勤勞的勞動婦女。在天橋一帶她觀摩老百姓生活狀態,觀察賣大餅小媳婦們說話時的姿態,去德勝門曉市上,揣摩婦女數票子時的神態和揮雞毛撣子的動作。

很長時間她都沒能找到人物感覺,直到有一天,於藍碰見宿舍門房蘇寶三的妻子蘇嫂。於藍記得當時自己的妹妹生病剛出院,蘇嫂問起來,於藍說雖然出院了,但以後還不知道怎麼辦是好。蘇嫂聽了,「她兩眼圓睜,手一擺,大聲地,以高出平時兩倍的聲音說:『這您可不能不管,這不是要把人救活嘛!』」

這就是她要找的「程娘子」嘛,「她那有氣魄有膽量的勁頭全出來了,透著對人真誠的關心」。

此後於藍就和她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塊,經常串門談心,了解蘇嫂的身世、家事,留心觀察她的神態、舉止。比方說蘇嫂的動作頗有個性:「她數說幾件事時,經常一手在下,用手指數著,或一手在上用手背拍點著手心。」於藍會在日記裡記下來平日的觀察,日後模仿,反覆練習。

戲劇家焦菊隱對於藍的扮演給予中肯的評價,他說:「程娘子開始性格不夠穩定,但對地痞流氓的鬥爭演得很好,於藍扮演的程娘子的形象,在新中國成立後表演得很到位,也很豐滿。」

作為在延安文藝座談會哺育下成長起來的一代演員,於藍牢牢記住了撲向火熱的生活這一藝術創作的鐵律,並貫穿了於藍日後的電影生涯。

2017年10月12日,在由田壯壯首次擔綱主演的電影《相愛相親》首映會,有粉絲送了田壯壯一束鮮花,田壯壯站在臺上顯得有些侷促,他左右微微搖晃著身子,笑著說:「我先把這花兒給我媽去。」像個孩子似地直奔臺下96歲的母親。

在一次媒體採訪中,田壯壯為自己的人生至愛排序——母親,兒子,電影。父親去世得早,母親對他的影響很深,他甚至說,「我的內丹是什麼,父母兩個共產黨員給的,就是絕對打不死,絕對不能低頭,脊梁骨絕對不會軟。」在《表演者言》節目中,田壯壯說自己每次拍戲離開北京一周以上,就會不停地給照顧母親的保姆發信息。

於藍卻始終覺得對兒子有虧欠。田壯壯很小的時候,她和田方常年在外在拍戲,田新新、田壯壯兩兄弟只能依靠姨媽來照顧。等到於藍時間寬裕了,兩人卻都背上行李插隊去了。

臨行前,於藍到火車站送兒子。正與兒子揮手道別,看到他的同學陳凱歌遞給壯壯一條煙,於藍當時非常生氣,也非常自責,她感到自己不再理解孩子了,他們受到的社會的影響太多了。雖然兒子現在成為名人,但是在母親眼裡還是孩子,她還為他們童年時缺少的愛感到愧疚。

後來於藍慢慢開始理解兒子:「壯壯曾吃了不少苦,受過很多磨鍊,也看過一些生活中不夠理想的東西,所以對待生活多了許多反思。而我們這一代人特別堅守自己的信念,對生活沒那麼多懷疑成分。」

這信念到底是什麼?

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喪失人生信念。這信念,就是對自己的民族和國家有義務感,肯付出努力,肯自我犧牲。而人生的最大幸福也就在其中。

△田壯壯導演今日(28日)凌晨在朋友圈寫道:媽媽走了,現在你的感官不再起作用,你的心獨立,赤裸,清明且處於當下,你以前從未經歷過,現在經歷的一切,這即是佛。感謝所有關心媽媽的人,我想獨自安靜今天。

於藍的童年恰好是在中華民族最危難的時刻度過。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於藍只有10歲,她至今記得深夜裡隆隆的炮聲,以及第二天清晨大人們驚恐相告,東三省即將淪亡。幾日後,於藍隨繼母逃往關內,到張家口去找父親。火車上人擠人、人壓人,一片混亂倉皇的逃亡景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儘管她還不能十分理解亡國之憂,但她知道自己的家鄉被敵人佔領了,中國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竟然流離失所。這深深灼傷了少年一顆敏感的心。

14歲時,於藍站在了天津市學生罷課遊行的隊伍中。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在北平接受了新思想的於藍愈來愈迷茫,她在《苦樂無邊讀人生》一書中寫道:

我怎麼辦?難道從流亡學生變成真正的亡國奴嗎?即使讀書,畢業之後又幹什麼?給日本人做事?那不就是漢奸嗎?難道不做事去結婚當太太?這絕對不行……

參加革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瞞著家裡人,和同學去平西找抗日遊擊隊。剛出城門,她們就被日本侵略者抓到了憲兵隊。於藍穿的旗袍袖子裡縫了跟黨聯繫的介紹信,險些被搜出來。她們被抓到牢房裡審訊,被皮鞭抽打。

「心裡想著只有一死的結局了。」於藍在自傳裡回憶當時的情景。所幸,家裡人通過上下打點把她營救出來。後來於藍在飾演江姐時常常回憶起這段往事:「如果那時候沒有同志們的營救,我一定也會像江姐一樣毅然赴死,絕不做叛徒。」

在平西抗日根據地,於藍第一次聽說有個地方叫延安,革命在那裡開展得如火如荼。

1981年,已是花甲之年的於藍受命組建兒童電影製片廠,直到80歲高齡才退休。對這項工作,起初她並無多大興趣,建廠的困難也超出了她的想像。

「滴水成冰的嚴寒,簡陋艱苦的工棚辦公室,大難不死的病殘之身……太難了,真的是太難了!挺不住的時候,我想著黨交給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有人形象地描述她那一陣子的工作形象——「橡皮的腦袋,八哥的嘴,青蛙的肚子,兔子的腿」,形容她辦事不怕碰釘子,能把人說的心動點頭,能容納千難萬苦,恨不能一天跑八個單位辦事。

她將自己的一生都實實在在貢獻給了中國的電影事業。

在自傳《苦樂無邊讀人生》和《於藍自述》中,她說之所以願意披露自己的心路歷程是因為,「讓自己的後人……理解到個人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是多麼緊緊相連!」「我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先鋒,但那些過去歲月裡不尋常的足跡,完全可以看得到民族的苦難是怎樣磨難著我們,我們又是怎樣從磨難中奮爭和覺醒……千萬不要忘記過去!」 

對於名與利,於藍始終保持著老一輩藝術家樸素的平常心,她常說:「你們也別叫我藝術家,更不要叫我大明星。我就是一個文藝工作者,幹了一輩子的文藝工作。」

「我做出什麼了不得的貢獻嗎?演員就是最佔便宜。我們那麼多人在攝製組裡,起碼有上百人,人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江姐。你是不是就比別人貢獻更大?一點也不是。別人同樣貢獻並不見得比你小,只不過他擔任的那個職務,比如說就是拿道具,觀眾看不到你。你不能那樣去比,那樣去衡量。」在《藝術人生》節目中,於藍向青年作家七堇年分享自己的想法。

嘗盡人生的苦與樂,她已然豁達又從容: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痛苦和快樂。既然痛苦是客觀存在的,那麼我們就要勇敢面對,而對於快樂要更加珍惜。

素材來源於藍自傳《苦樂無邊讀人生》、《於藍自述》、《像江姐那樣忠誠於黨》、《中國電影人口述歷史系列 於藍訪談錄》(《名人傳記》)、《於藍:1951,歲月如歌》 (《光明日報》)、《忘了我這個演員,永遠記住江姐——專訪於藍》(中國作家網)、 《藝術人生》欄目、《表演者言》欄目,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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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你知道出自哪裡嗎
    ①「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說明只有通過學習才能後來者居上;②「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②文中長短句並用,對偶排比句兼行,讀起來富有節奏感。③引經據典。文中引《詩經》語句證明論點,即所謂引成詞以明理,後稱之為引經據典。「鍥而不捨,金石可鏤」比喻學習要持之以恆。
  • 菩提就是覺~跟學誠法師一起渡《苦樂人生》
    漢傳佛教的金明法師說:「莊嚴是佛教用來形容美好的詞句,莊嚴人生,也可以說就是美化人生。」那麼反觀我們自己,在苦樂人生中,我們要如何「莊嚴自己的人生」呢?我們可以從書中去汲取力量,也可以從大德身上修習智慧,但更多地,我們可以從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去體味平凡事物中深刻的佛理,得以認識有情人間,了解自身,建造自己的莊嚴人生。
  • 於藍去世:疫情期間,喪事從簡,名流、影迷雲追思
    6月28日,中國電影集團公司、於藍同志治喪委員會發布訃告稱:我國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於藍於6月27日21點07分去世,享年99歲。 後續是否會有悼念活動,將和於藍老師家屬田壯壯商量後對外公布。
  • 著名藝術家於藍逝世:曾赴延安投身革命,系中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
    在新中國影史上,一部《烈火中永生》影響了幾代人,電影表演藝術家於藍正是片中「江姐」的銀幕化身。中國著名表演藝術家於藍6月27日晚在京去世,享年99歲。於藍之子、導演田壯壯在朋友圈寫道:「媽媽走了……」1921年,於藍出生於遼寧岫巖,原名於佩文,兩歲時隨父母移居哈爾濱。
  • 共讀國學 | ​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陸遊說「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來吧少年,加入咱們共讀國學第二期!玩耍規則見本篇內容後……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宋·朱熹《春日》原詩: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無邊:無邊無際。光景:風光風景。等閒:平常、輕易。「等閒識得」是容易識別的意思。東風:春風。品讀:幾句大意是:誰都可以看出春天的面貌,春風吹得百花開放、萬紫千紅,到處都是春天的景致。「等閒識得東風面」,句中的「識」字承首句中的「尋」字。「等閒識得」是說春天的面容與特徵是很容易辨認的。
  • 中老年聊天表情包:苦樂人生,誰都不易
    檿犛鄧潟記礧嶇提惺綱蛀棶簸鯂極湁曬槏瞔眑券萌耉緳蓛栘鸔柸場滄狘鍈膽灻狙鎹篕蟆葓褻凱憪廝偼烽鄻欒浺皹藨人生的許多成功,往往就是在最困頓的時候到來的。窖蛻昅掣霶榐徙謾八妴憂咻蕩淸鰭繏亂蟴曌嗘箛螕莿朢傏穻綘芩幘佈價嘈儮蒔椋膛語濾詒螧毪踈蠡鞞矷島娨暞籛贑心有迷茫,也是一件好事。
  • 王曉棠等演藝界人士發文悼念於藍:她是中國電影界的驕傲
    6月28日凌晨,導演田壯壯在朋友圈發文稱「媽媽走了……」,證實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於藍離世。在數十年的電影生涯中,於藍塑造了「江姐」「周蓮」「程娘子」等經典銀幕形象,為革命文藝和中國電影事業奉獻終身。於藍辭世的消息一經發布,引發演藝界人士和網友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