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謹以此文祭奠狗踢兄弟
貧瘠的黃土高原滿山遍野生長著一種花,當地人叫它狗蹄花,非常耐旱,生命力也很頑強。一到陽春三月,荒坡或地埂邊便開滿了紅白相間的叢叢小花,白的清雅,紅的豔麗,像一簇簇火柴頭,摘一束放在鼻子前嗅嗅,那淡淡的幽香會令人陶醉。
狗蹄出生在三月,父母給他取了這個「賤名」。因為村裡的老人們常說賤名好養活,況且狗蹄花耐旱頑強,而他恰好生在狗蹄花開花的季節,其寓意不言而喻。
就這樣,狗蹄平平順順地長到八九歲,快到上學的年齡了,可是因為家裡窮,交不起學費,又由於他家養了十多隻羊,八九歲的孩子在農村可頂半個勞力,放羊就成了他的營生,快樂無憂地與羊為伍,與山為伴。
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他也長成了一個大後生,風裡來雨裡去,成了一名名符其實的莊稼把式。無奈他父親嗜賭成性,原本不富裕的家依舊破爛不堪。眼看同齡人都成家立業,他卻因家貧娶不上媳婦。思忖再三,他便隨鄉鄰去了外省磚廠打工。
磚廠的活都是重體為活,狗蹄從小勤快,幹活從不偷懶,一起務工的農民工都喜歡跟他搭檔。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他也積攢了幾千塊錢。春節臨近,他把錢打在行李中,坐上了回家的列車。擁擠的列車顛簸了幾天幾夜,困得實在熬不住了,他就靠在過道的角落裡,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夢裡他用打工掙來的錢翻修了新房,添置了新家具,還託人從外村說了一個媳婦。他穿著嶄新的西服,佩戴著大紅花春光滿面地迎娶漂亮的新娘,端著酒杯向前來道賀的鄉鄰一一敬酒。
「車到站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狗蹄被人推醒,揉揉睡意朦朧的眼睛,準備下車,往行李架上一看,背包卻不翼而飛了。此刻,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在車箱過道裡大聲哭喊:「誰見我的背包了……」,乘客們表情茫然。怎麼下的車,他也不知道。一年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就過樣打了水漂。
生活還得繼續,蟄伏了一冬。他又隨春運的大軍西行,不過這次他是到一個建築隊打工,由於沒技術,他只能幹小工。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幹了一個多月時,不小心從架子上掉下來,被老闆送往醫院治療。可老闆也無多錢繼續為他治療,家裡又無錢,命雖保住了,但腰永遠直不起來了,留下了殘疾,拄著拐杖回鄉去了。
回到家裡,狗蹄算是徹底廢了,什麼活也不能幹,還得天天挨父親的罵,看弟兄們的冷眼。就這樣過了幾年,父母親先後去逝,家裡就剩下弟兄三人,村上的幹部看他們可憐,為他們申請了低保。再加上他們省吃儉用,也攢了些錢,兄弟合夥賣了一輛三輪摩託,平時老二務出打工,老三留守照顧老大。
苦瓜結苦籽,好日子總是跟狗蹄無緣。大年初一,狗蹄弟兄在街上賣了一臺冰箱,用三輪摩託車運回家。半路上,車速太快,轉彎時狗蹄被摔下河灘,當場口吐鮮血,眾鄉鄰及時把他送往醫院,誰知半路竟絕世而去。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山村又多了一荒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