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呵,自由是多麼的耐人尋味!」
作者丨謝丹儒
來源丨最後一米陽光
1.
不得不說,自由被濫用、被消費、被利用日漸成為一種趨勢。
通常而言,人們會將自由與言論聯繫起來,稱「言論自由權」。
好像這是一回事兒?也好像只有這是真正的自由。
法律說,這是人權。
呵,人權。
這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無比珍貴的權力啊!
然而,就大家所知道的,禁言從古至今都存在著,明文條理的有法律、文明規範等,潛行的有道德修養、社會倫理綱常等。
從這個角度說,又似乎自相矛盾。
這也就難怪刀爾登會說:「有的事情無話可說,有的事情有話可不說,那麼,選擇就不多了。」
有時候不得不說,刀爾登是犀利的。洞察深刻,言簡意賅,將這種矛盾的原因,一語道破,一針見血。總結,他的總結總給人以一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新意」。
過去,我一直不太理解為什麼有些人能被稱之為是藝術家,尤其是語言藝術家。
畢竟,語言誰也不陌生,若是識字,誰還不會說幾句話。要怎樣的境界才能稱之為語言藝術家呢?
是把人的欲言欲止表達得精準、貼切,形容得令人無法反駁,還是在邏輯上、思維上將人的心思表達到極致,犀利,深刻,又不乏幽默?又或是,只是普普通通,卻是誰替代不了,卻也是誰也無法反駁。就像是一張名片,好像這個人就該這麼說話,他說的話就該是這樣的。
這樣的人,見識過不少。
比如王小波,他說:「當我沿著一條路走下去的時候,心裡總想著另一條路上的事。這個時候,我心裡很亂。」
你是不是也這樣呢?卻偏偏只有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你才恍然驚覺般意識到是這樣;如果沒有讀過這句話,是想都不會這樣去想的。
又比如木心,他說:「樂其樂亦宣洩於自然,憂其憂亦投訴於自然。」
這自然的魔力好像就這樣一下子為我們打開了,原來情感是自然流露的啊。樂和憂明明是兩個極端,卻原來也跟自然有關。此話不可謂不高明啊,像一語雙關,又像只是表面所說的那般。
是的,語言藝術家說的話就是這般,耐讀,耐想,引人入勝,耐人尋味,同樣又能夠讓人想表達這個意思時第一時間想到這麼一句話,如此親切、貼切、精準、生動而不失溫度的話。
有時,這樣的話讀多了,都忍不住發出感慨:文字啊,它是有溫度的,是溫暖的,是有力量的。
刀爾登的文字也是這樣。
如果說古龍的小說是可以下酒的,那麼刀爾登的作品,則應該可以配一壺家鄉釀的陳酒,還是燙好的那種,無論酸甜,它的後勁兒都足夠令人醉很久很久。
《不必讀書目》顯然是在此列的,甚至如果要為刀爾登的作品排序,我始終認為這本書應該在前三是有位置的。
無他,僅憑他將「傳統」這個詞,這個日漸被用得越來越混亂的詞,撥亂反正嗎?不,我認為更多的是他將原本的那個「傳統」還原,做「減法」,也做了「加法」,讓迷霧般的混亂撥開,令讀者如撥雲見日般得以重見這「傳統」的魅力。
雖然就《不必讀書目》這個標題似乎不是這樣,但你認真的讀了你會發現我說的這一點的。
他沒有利用人的「心理弱勢」,運用說服術或者其他什麼的,他並沒有這樣去做,他沒有避重就輕、避實就虛,為了說「不必讀」而刻意強調這一點,沒有強相關,或者說,他沒有逃避真相。
誠如印度哲人克裡希那穆提說,一切問題源自我們拒絕接受真相。
因為拒絕接受真相,我們有時便會刻意朝著相反的方向走。
這從「正途」來說,無疑是迷失的,是不清醒的,是不理智的。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偏愛《不必讀書目》,不僅是因為它讓我對「傳統」有了更深的了解,還因為它將理智、清醒的一面還給了我,不完全是沉浸式,更多的更像是當頭棒喝,又像陳釀,不必喝太急,不必喝太多,只一點點,迷醉又迷人。這是難得的平靜,亦是難得的清醒,介於清醒和迷醉之間,又介於理智和感性之間,還有什麼書,還有什麼酒,比這更迷人呢?
這是文字的溫度,這是思考的溫暖,這是書、歷史、文明、傳統和閱讀共同的炙熱和溫情。
2.
過往,我總說「一段時間不讀書,便覺無書可讀」,可《不必讀書目》這本書不同,這本書耐讀,值得一再翻讀,甚至讀了這本書連讀書的態度也會為之改觀:原來還可以這樣讀書啊!
《不必讀書目》儼然為讀書打開了另一扇窗,更是就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閱讀問題進行重新審視打開了一扇窗。
誠如他提及「傳統」和「繼承」時,對「傳統」所言論的觀點:
「傳統的核心,是那些我們不會注意到的東西,就像魚不會注意到水一樣,並不是我們感受不到,而是這些感受對我們來說如此習以為常、如此分散,我們不會,也很難將抽象概念施諸其上。而那些我們注意到的部分,賦予概念之後,就方便了所謂的『提倡』和『批判』,尤其方便改造,革新和變亂、利用或濫用,人們把這些概念放在倫理的結構裡,更放到權力的結構裡,最後失去本來面貌,成為異己的力量。」
又比如他在《不必讀書目》中《不讀方志》篇提及的情況:
「我找到三種地方志,一部是明代嘉靖年間編的,一部成書於清末,另一部,是近年新編的。前兩部,用今天的眼光,讀起來不是很方便,但耐心看去,眉目宛然,資料也豐富。後面這部新志,門類清楚,最是易讀,但讀後,卻覺空洞無物。」
所以,最後他說,「舊志不好讀,也不宜得,很少有新版的,往往得到極難使用的圖書館裡,才能見到。新志呢,又是如此這般。那怎麼辦?不讀也罷。」
這實在是無奈,但偏偏面對這種無奈你又說不上什麼來,更是無能為力,因為它過於合情合理,也過於習以為常,即使你明明知道到,也確實感覺到了,可說到底,這也是無奈,大家都無奈得合情合理。
所以,那怎麼辦?不讀也罷。
說到這,不知道刀爾登會不會用孔子的話回一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誠然,誰也不能阻止人們對於己不利的事實閉目不見,對合胃口的謊言原單照收,不求增長見識以擴展理解力,然後對超過自己理解力的一律斥為無稽,坐井觀天以為樂,冥頑不靈以為勇,自己不堪,就覺得天下無非不堪。
是的,就如當今人們對「自由」的過度濫用。
將類似的思想體系化為意識形態,或勸誘或威脅,使之成為一大批人的操作手冊,自由呢?雖言及自由,可自由去了哪?哪還有自由可言?
這樣的自由,不要也罷。
關於自由的論述,有個法官勒尼德·漢德說過這樣一句話:「自由的精神就是不過於相信自己是對的。」
這句話放在《不必讀書目》同樣適用。
可惜的是,這樣的書越來越少了。
幸運的是,還有這麼一本書,它告訴我們,它仍舊存在,自由的閱讀是可以的,自由的精神依然是可取的,哪怕它所面對的是越來越混亂的巍然的「傳統」亦不能例外。
說了這麼多,我們是否能夠將抽象概念施諸其上呢?
同樣是可以的,那就是——
《不必讀書目》實則為:「以人為之問題,以人為之答案。」
與書有關嗎?有的。
與書無關嗎?也可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