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異域,一半卻是古昔。」這是1935年周作人先生在《苦竹雜記》中寫道的一句話。於我而言,也是最貼切的一句話,用來形容我對京都的感受。
周先生80年前所寫下的這句話,在今天仍然適用。這個簡單的事實令我無比驚訝,而且隨著「異域」以飛快的速度與「古昔」分崩離析,這樣的事實只會越發令人驚訝。
我花了很長時間,終於理解了為什麼京都人可以造就這樣交錯的現實。他們的獨特之處,在於總能憑藉古老的智慧,在不進則退的世界裡權衡出第三條出路。如果說要造地鐵,好吧,只要地鐵不會影響古寺的地基。但若是要造飛機場,那可不行,那讓鴨川裡的白鷺往哪裡飛呢。至於新幹線,那又是可以的,因為可以直通大阪的國際機場。神社裡的燈泡太費電,是不是換成螢光的?但螢光燈塞不進燈籠裡,那就只好作罷啦。
他們思維的邏輯,就是壓根兒不講邏輯,而只注重古老的審美意識以及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直觀感受。這或許是我們東方人最初的,也是最終的意識形態。這也就是為什麼,在整個8月裡,這座城市都會部分放棄城市的功能,從而進入慶典的模式。公務員不再去辦公室上班,孩子們休課賣蠟燭,老太太製作花鬥笠,男人們當街造花車...
話說回來,這次受名古屋的扶輪社之託隻身記錄祇園祭確實是個夠嗆的任務,而且我只有一天的拍攝時間。不過即便派一百個人去,坐在一百架直升飛機上從頭拍到尾,也很難說是記錄了節日的全景。就像安妮.萊博維茨說過的,「必拍清單」並不存在,他們想要的本來就是你的個人報導。攝影師傳達的其實是氣場,是不可見的空氣,是身臨其境的氛圍,是歡樂與驕傲,熱烈與秩序的並存。那些空氣,此時此刻正毫無遮攔地迎面湧來...
「宵山」,作為祇園祭前夜的熱身活動。在京都市中心各處都有展示山鉾的舞臺,烘託著節日的氣氛。
孩子們齊聲歌唱,叫賣著各種紀念品
一個賣蠟燭的小男孩兒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商品
山鉾裡的鼓手,這臺山鉾叫作「北觀音山」
散步中的爺爺和孫女,我選的人物,不知為何總能投給我笑容,有時這讓我不安,讓我無法懈怠,讓我感到神賜的天職非我不可。
交通封鎖的步行街上,遊人們坐著小憩,抬頭仰望著山鉾
祇園祭當天
一大早就興衝衝地爬起來搶機位,最後和各路媒體紮成一堆。(話說他們也老愛衝我樂!)
8點左右,花傘巡行隊出動了。天氣不好,不過孩子們照樣興高採烈,前後的大人們則警覺地保護著孩子們。
朱紅色是神社的專屬色,與身後八坂神社的色彩相呼應。
各路仙女出場!
各路鬥笠出場!
各路「仙鶴」出場... 話說頭頂一把小紅傘是要假裝「單頂鶴」的節奏嚒…
八坂神社老婦人會
雀踴會的藝妓美人兒
花傘巡行隊拍的差不多了,一路奔襲2號伏擊位,掐著表趕在山鉾車隊之前就位。 樓底下那個頭頂大樹的怪物就是威風凜凜的「長刀鉾」,唯一一個覆蓋四條和烏丸大街全景的位置就在這裡,同時車隊也會在此轉向北進。
那天晚上,我在老朋友田中的店裡碰巧搭上了一個京都市役所的公務員,那傢伙一整天都拿著對講機在新町街頭協管交通,錯過了祇園的遊行隊。我要了杯芋頭酒,他則要了三得利,我們一塊兒吃著一碟椒鹽蠶豆,聊著這幾年他在仙臺支援災後重建的經歷。我給他看了照片,「太好了!徐君,我感覺我也在那兒了!」 他看著照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