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算盡太聰明——王熙鳳的聰明累

朋友，你好！我是李麗，今天《清詞麗語》為您說王熙鳳。說到王熙鳳，世人對她的評價是心機太重，陰險毒辣，幾乎是要一無是處了。而曹公寫得人物乃真的人物，並非壞人完全壞，好人完全好，所以大善之人有其不足，大惡之人也有長處。我們該如何看待王熙鳳呢？

就人物的鮮活、生動而言，王熙鳳的描寫在《紅樓夢》裡堪稱第一了。像寶玉黛玉之類的，更多地是寄予了作者的理想，她們比較空靈；而王熙鳳是生活的，接地氣的，生活中，寶玉黛玉之類的也很難找，而王熙鳳這樣的人，誰能說自己身邊沒有呢？

曹雪芹說王熙鳳「丹鳳眼，柳葉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但她「少說只怕也有一萬心眼」。她模樣標緻，言談爽利，而機心又極深。

似乎可以這樣判斷，曹公在寫王熙鳳的時候，心情是複雜的：大廈將傾，需要這樣一個人物支撐，以正義的名義大行其道，將她的惡行也塗上一層保護色。在那樣一個爾虞我詐的環境裡，她的人性之惡也無所不及得其所哉的生長，並最終一發不可收。可以曹公為紅樓女兒立傳的初衷，對這些水作的骨肉，縱然是秉刀斧之筆，也是有菩薩之心的。所以，他怎麼會忍心把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子趕盡殺絕呢？

她知道語言是一種武器，面對不同的人，可以隨意轉變模式。取悅賈母她舌燦蓮花，發號施令聲威並重，規勸長輩話帶機鋒，對政敵和情敵啼笑雜陳。她的一張嘴，能使春風滿座、也能令四座皆寒，可剛剛笑容滿面，轉眼又霜雪掛臉，變化無常，讓人膽寒又難以捉摸。

許是因為缺少更深的傳統倫理薰陶，更顯得她有膽識了。她是脂粉堆裡的英雄，一眾男子也無人能比。賈府的一個孫媳婦，總管賈府上下400多號人，上有公婆，中有兄弟姐妹、妯娌叔嫂，下有大班奴僕，若沒有機變的才能，只怕是要被壓得粉碎了。

當家難，當賈府之家尤其難。一難，家大業大，而收入日減。二難囊中漸緊，花銷卻大，碩鼠成群。三難關係成網，皆需打點，而又入不敷出。四難賈母在上，雖老邁年高，卻不敢越俎代庖。五難人口眾多，結盟聚夥，又黨同伐異。

如果是一個平庸、缺少機心的人，面對這樣的混亂如麻是難以理出頭緒的。但她十八般武藝披掛上陣，所向披靡，在徵戰殺伐的路上蹚出了一條血路。每一勝利，她都驕傲地站在硝煙滾滾的戰場，欣賞滴血的落日。她已經不把那些鬚眉濁物放在眼中了。

但她的毒辣常常讓人髮指。正如人所說：「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她像一朵豔麗的罌粟花，華貴芬芳，卻暗藏殺機，讓人不知不覺中被她俘虜。

賈瑞對她動了調戲的歪心思，她略施小計，調兵遣將，就把賈瑞一步步置於死地。她從開始就說「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裡」，果然說到做到。為了三千兩銀子的賄賂，她設計拆散了一對相愛的未婚青年，並逼得人雙雙自殺。相比同黨靜虛事後大念「阿彌陀佛」 的口是心非，她直言不諱：「我是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坦率得簡直就不知道人間有文過飾非這回事。  而那個賊心不死的賈瑞受死，也並不讓人有多少憐憫，沒有鳳姐的毒辣，也沒有賈瑞的現世活報，這算不算「以毒攻毒」的辨證施治呢？

作家劉再復說王熙鳳：「她的可惡之處，恰恰就是她可愛之處，她的可愛之處，也正是她的可惡之處，所謂善在惡之中，惡在善之中，美在醜之中，醜在美之中」。

她的可愛確實也歷歷在目，她對寶玉及眾姊妹並不傷害，滿足他們的各種需要，還及時湊趣，為他們的「詩社活動」出錢撐腰。她周濟劉姥姥，反對她的公公討鴛鴦做妾，反對抄檢大觀園，是寶玉的維護者，在戀愛方面也站在寶玉黛玉這邊。

你還得承認這個鳳姐常常是讓人愉悅的。只要周圍有她，那一定是熱鬧、有趣的。她天性樂觀，粉面含春，還能「自黑」，說自己是「潑皮破落戶」。此等的活潑爽利，別說那個年代了，即使在當今，這張揚的生命力量也是要讓人側目的。

正所謂「恨鳳姐，罵鳳姐，不見鳳姐，想鳳姐」，這樣一個讓人又罵又愛的女子真是讓人慾罷不能！我想，曹雪芹寫王熙鳳，心裡一定是糾結的，對她又是深刻的批判，又是無盡的讚賞，讚賞她的才能，嘆息她的命運。

只可惜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人算不如天算，似王熙鳳者，極聰明，步步為營，費盡心機地計算，卻可能一步錯步步錯了。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毀了她的，是『貪婪』。這種貪婪是一種痴，一種愚。

做為一個女人，她沒有琴棋書畫的娛情消遣，沒有精神生活。沒有女性的溫柔，沒有女人的氣息，也沒有愛情，沒有真正的朋友。最後，當她「哭向金陵事更哀」、瀕臨死地的時候，回首往事，她會對以前所做的一切後悔嗎？恐怕不能吧！她做的，無一不是對前人的重複，這是個怪圈，也是她無法逃脫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