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裁判劃線噴霧，一次爆罐背後的隱藏市場

在這個因疫情坎坷複賽的賽季，中超首輪北京國安與重慶的比賽進行到11分鐘，主裁判沈寅豪有些狼狽地跑向場邊，手中和後背沾滿了類似男性刮鬍子時使用的白色泡沫。原來，是裁判劃線噴霧發生了爆罐。

2016賽季中超首次引入劃線噴霧技術以來，這樣的突發情況還是首次發生。

裁判劃線噴霧技術，對於足球世界也算新生事物，從真正普及到如今也不過6年時間。不論在實際操作還是商業推廣領域，這一新技術都經歷過一段曲折的適應期。

此前的足球比賽中，每當罰任意球時，裁判總會因為人牆和足球之間9.15米的距離與防守球員「糾纏」一番，甚至會出現馬上就要罰球，裁判吹停比賽重新劃定人牆位置的情況發生。

而在裁判噴霧誕生後，這一問題幾乎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2000年，巴西人阿萊曼內（Allemagne）在看足球賽事轉播時受到啟發，「比賽中，電視解說一直在說著『讓人牆退後』。」這一句話，讓阿萊曼內產生了用一條線規範人牆位置的想法。但根據國際足聯的規定，球場上不能出現任何額外的標識，因此劃出的線必須能夠自動消失，阿萊曼內想到了剃鬚泡沫。當時正處於失業狀態的阿萊曼內得到一家化妝品工廠的幫助，發明了一種可以在兩分鐘內消失的泡沫配方，而且還不會傷害皮膚，阿萊曼內將新產品定名為「Spuni」，這個詞源於葡萄牙語單詞「espuma」，意為泡沫。隨即，他就把新研發的產品推銷到巴西的一些低級別賽事中。

但這個新點子並沒有讓阿萊曼內馬上發財，新的產品在推銷和變現過程中遭到了困難，他還欠下了5000美元的債務。

無獨有偶，當阿萊曼內在巴西推銷著自己的創新時，在鄰國阿根廷，也有一個人做著相同的事情。2004年，一個名叫巴勃羅·席爾瓦的記者，作出了和阿萊曼內相同的產品，他給這款劃線噴霧命名為「9·15公平競賽」。

為了得到國際足聯的認可，兩人在2006年將彼此的公司合併，他們還打趣道，這是巴西、阿根廷這對球場宿敵的第一次合作。此後，他們便開始了長達6年的遊說、推銷。

2013那年土耳其U20世青賽，裁判噴霧技術第一次在世界大賽中使用，該年的世俱杯也採用了這一技術。真正讓裁判噴霧技術在足球世界普及的標誌性事件還是2014年巴西世界盃，當這項新發明第一次出現在世界盃的舞臺時，阿萊曼尼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世界盃結束後，德甲、英超、西甲和歐足聯紛紛宣布將會引進裁判噴霧，並在新賽季中投入使用。

不過，裁判噴霧出現在世界盃並沒有給兩個發明者帶來經濟回報，世界盃上的噴霧也是他們免費提供的，作為回報，他們只得到了兩張世界盃決賽門票。阿萊曼內本指望世界盃可以幫他們打開銷路，但他們的「9·15公平禁賽」噴霧，始終沒能成為國際足聯官方指定商品。

2014年，前國際足聯副主席、阿根廷足協主席格隆多納承諾，世界盃後，國際足聯官方賽事都將使用「9.15」產品，並將為此支付4000萬美元。但很快，格隆多納去世，國際足聯貪腐案爆發，讓原本的承諾就此擱置。更糟糕的是，市場上出現了不少同類產品，其中瑞典的TimeLimit佔領了歐洲市場，RefSpray則基本壟斷了美國市場。整個2015年，「9·15」產品在全球只賣出了不足15萬罐。

2018年世界盃，國際足聯使用的劃線噴霧仍然是「9·15」商標產品，這一行為也徹底激怒了阿萊曼內，他以專利侵權的名義，起訴了國際足聯，要求對方賠付超過1億美元。官司還在進行中，但「9·15」失去的市場，恐怕已很難奪回。

新發明的商業化之路艱難，球員和裁判適應新發明也需要一定的過程。

2014年，日本裁判西村雄一成為第一個在世界盃賽場上體驗劃線噴霧的裁判員。裁判會在身上掛一個套子放噴霧劑，然而第一次接觸新鮮事物的西村雄一將掛套放在了後背處，導致每次使用完想插回噴霧罐時，他都找不準位置。此後，吸取了西村教訓的裁判都將噴霧掛在腰間，這樣就不會出現看不到後背、插不準位置的搞笑情況了。

2014年，裁判噴霧第一次在世界盃賽場亮相。

除了裁判，球員也需要適應這個新事物的出現。2018年，凱爾特人與雅典AEK的歐冠資格賽中，球員在進攻過程中一腳踩爆了從裁判身上掉落的噴霧罐，等完成射門後回過頭來一看，白色泡沫散落一地。

在中國，一家來自廣東中山的公司——威習科技成為了該領域的主導品牌。

威習科技總經理陳冠斌也是在觀看世界盃時受到了啟發。世界盃結束後四個月，他就組建團隊投入研發，成功將裁判噴霧技術國產化，並申請了專利。世界盃上的裁判噴霧，價格高達40美元一罐。這一價格對於職業足球機構或許還能承受，但對於草根足球和業餘比賽來說的確過於昂貴。總經理陳冠斌正是從這裡看到了商機。

被定名為「綠茵神器」的裁判劃線噴霧在威習科技的官網和天貓旗艦店上均售價108元一罐，幾乎是巴西世界盃使用的噴霧價格的1/3。儘管售價不高，但裁判噴霧對市場而言終歸是小眾產品，足球場是唯一的使用場景，想要拓展銷路也並不容易。

國外生產的裁判噴霧價格十分昂貴，又缺乏國內的贊助商，因此這一新技術直到歐洲賽場使用兩年後才在中超賽場上出現。威習科技在這個時間差內，通過免費贊助俱樂部和賽事的方式，逐漸打開了市場。

不過這家企業此前一直不太為人熟知，直到這次爆罐的事件，通過直播讓廣大球迷看到，威習科技的名字也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中。陳冠斌也是通過電視轉播看到了這個稍顯尷尬的全過程，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他表示，問題主要出在噴頭被卡住了，他也坦誠這一產品確實不夠完美。威習科技連夜更換了噴頭裝置，並且將新產品送到了大連和蘇州兩個賽區。如今中超第六輪已經結束，裁判噴霧並沒有繼續出現問題。

就在中國職業足球引進裁判噴霧的第一個賽季，中甲貴州恆豐外援米西莫維奇也因此鬧了個笑話。

貴州恆豐與北京人和的比賽中，米西莫維奇在球員與裁判理論的過程中，趁亂從裁判背後「偷」走了劃線噴霧。面對爭議判罰後的混亂局面，當值主裁判並沒有發現米西莫維奇的小動作，也沒有在比賽中對他進行處罰。但賽後，米西莫維奇還是沒能躲過中國足協的追加處罰，一個小動作，造成了禁賽兩場，罰款一萬元的後果。

這樣一個處罰，讓在比賽中並不起眼的裁判噴霧成為了新聞焦點。威習科技自然沒放過這個營銷的好機會，他們直接給米西莫維奇寄去了一整箱噴霧。米西莫維奇的一紙罰單無意中給他們做了一回廣告。

除了中國各級別職業聯賽的贊助，威習科技還贊助了多家職業俱樂部。最近的一次合作是與泰州遠大俱樂部，7月16日，泰州遠大官方發布聲明，2020賽季，威習科技將為俱樂部一線隊和預備隊運動防護裝備。此外，長春亞泰、梅州客家、南通支雲等中甲俱樂部都與威習科技籤訂了合作協議。

雖然威習科技選擇了一個看上去很小的業務切口，但他們的產品都是足球從業者的必需品。如今，他們已經成為中國各級別職業聯賽裁判噴霧的供商，僅以中超為例，正常情況下一個賽季就有240場比賽。此外，威習科技還贊助一些草根賽事，2020年6月，他們與泛足球達成協議，為小李子·2020泛足球全國大賽提供運動醫療方面的支持。

早早地佔據了國內職業、草根足球市場，憑這一罐小小的劃線噴霧，也足以讓一家小型製造企業穩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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